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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认识很久?”

  “我从军那年,恰逢他离开京城、投身军营,他是我的上司。”

  真正让他高看岳帆的是他的布军谋略,那时从京城来的军官,十个有九个是权贵,每次打仗都只会躲在军队后面。战败时逃得比任何人都快,有战功时领得半点不手软。

  岳帆不同,一个从文官家庭长大的男子,与他们数百名弟兄一起冲锋陷阵、一起浴血抗战。

  六年,他们一起打过无数场战争,他们均分所有功劳,当年的弟兄,一个个成为军中不可或缺的将领,他们的品级,领得不汗颜。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必是有共同的志趣或价值观,才会走在一起。”无双道。

  “在某些性格上,我们有相似的地方。”

  “比方说?”

  “我们都以家人为重,我之所以把他当成剖心好友,是因为他救孟瑀一命。”

  他的小妹?那个天真烂漫,却也骄纵任性的妹妹。“我不知道这件事。”

  “蛮夷突袭,城门紧急关闭,被留在城外、来不及逃回的平民被敌军俘虏,边关医术高强的文大夫也被困在俘虏营里,那时孟瑀不明原因发高烧,整个人已经滴水不进、陷入昏迷,城里的大夫束手无策,我把所有的希望全放在文大夫身上。可是消息传来,蛮夷竟逼着数百名大陈百姓站在军队前面,要求我军在隔日天亮之前敞开城门,否则要将他们射杀殆尽。

  “你无法想象,江邺竟下令命我方的士兵朝自己的百姓射箭,是岳帆举刀横向江邺颈项,逼他同意给我们三个时辰,让我们救回大陈子民。”

  “江邺同意了?”

  “刀在脖子上,他不敢不同意,岳帆便领着我和数百名弟兄潜到蛮夷后方。”

  无双点点头,岳帆曾在家书中提过那场战争。

  那个晚上,夜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他们潜到蛮夷后方,几把火烧掉他们的粮草马匹,趁乱救人。凶险、危急,岳帆和孟晟都挂了彩,但那一役,救回大陈百姓三百七十二人,迫得失粮的蛮夷兵不得不退回领地。

  他们立下大功,朝廷封赏不断,这场战事让钟岳帆三个字成了京城百姓朗朗上口的英雄。

  “你们救回文大夫了?”

  “对,也救回孟瑀。”

  “你一定很感激岳帆。”

  “那次之后,我开始把岳帆当成自己人。”

  因此枪林箭雨中,他宁愿失去性命,也要救回岳帆,因此他把岳帆看得比自己还重,他这个人极护短,凡是自己人,他都要确保他们万无一失。

  “你父母过世的时候,孟瑀多大?”

  “两个月。”

  十三岁的男孩带着两个月的娃儿……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办到的。“很辛苦吧。”

  “比你好一点。”

  “比我?”她听不懂他的意思。

  “你十五岁时,不但要教养圜儿,还要掌理尚书府,比起你,我那点辛苦算什么?”

  这怎么能比,她的心灵年纪远远超过身体年纪,何况她身边还有语珍、语瑄和语珊。

  “我是女人,比男人更懂得应付孩子。”

  “你把圜儿教养得很好,我却没有把妹妹们管好,女子该学的、该懂的,她们都不会,我担心却无力改变,只好拚命争取军功,希望以娘家的背景,换取她们高嫁的机会。”

  “这个想法没有错,但高嫁之后呢?未来的日子还是得她们自己过,性子脾气会决定日后她们将过什么样的生活,所以该学的还是得懂。”

  钟家往来的多数是文官权贵,那些夫人一个比一个挑剔,蒋孟霜日子肯定不好过,即使有个美丽的爱情故事将她传为神话。

  他无奈点头。“是。”

  在无双眼底,后宅只是一亩三分地的小事,到孟霜手里,却成为无法负担的沉重,于是抱怨、忿怒、压抑、偏激……这样的孟霜,怎能把日子往好的过?

  “我该怎么弥补过错?”

  “蒋孟霜已经为人媳,你能做的有限,顶多能转告钟岳帆,让钟夫人多多教导,至于孟瑀,她现在几岁?”

  “十岁了。”

  “你在御前行走,府里的事很难照管得到,不如寻个教养嬷嬷回府,对孟瑀多少有帮助。”

  前世的孟晟一路建功,蒋孟瑀顺利嫁入权贵之家,只不过她性子急躁、脾气乖张,不得公婆欢喜,虽有娘家势力依仗,未被休离,丈夫却将小妾一个个往家里抬,呕得她不时跑到尚书府向蒋孟霜告状。

  “教养嬷嬷?你认同她们所教?”如果认同,她怎么会又怎么敢做出离家这样大胆的决定?

  “我曾经认同过,我相信温婉顺从是这时代女子必备的功课,我也同意这种学习能让女人少吃许多苦头,你不能否认,过去我做得不错,只是……”她笑着摇摇头没再多说。

  那个“只是”,他清楚。苦笑,孟晟说:“知道了,我会给孟瑀找个教养嬷嬷。”

  “你愿意的话,钟夫人能帮这个忙,她把嫡女、庶女都教养得很好。”

  钟夫人?不是婆婆而是钟夫人,这样的无双,怎么可能改变心意?“谢谢,我会亲自去拜托钟夫人。”

  “其实,如果有个妻子帮你操持家事,你可以少操很多的心。”她似笑非笑望向他。

  “别拐弯抹角,你想问的是,我为什么不娶妻子。”

  “我不拐弯抹角,对,我想问,你为什么不娶妻生子?”他已经二十三,许多人在他这个年纪,孩子都可以出门打酱油了。

  “因为不想。”

  不想?是男性荷尔蒙不发达,无双皱眉,片刻后恍然大悟,他是Gay?如果是的话,她应该闭嘴、尊重……

  说不定他可以成为她的男闺密。

  “别担心,我不会用异样眼光看你。”她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满脸的体谅,开玩笑,她身体里面存着的是个现代灵魂。

  “什么异样眼……”话说一半,孟晟才知道她在想什么,脸涨得通红,话卡在喉咙口,老半天才挤出一句,“我没有断袖之癖。”

  唉,啧啧啧,反弹这么大?欲盖弥彰呐。

  她笑着重申,“没关系的,我不会像世俗人那样。”

  “我说不是!”他更急了,没被人逼成这样过,却被她几句话给逼得无处可逃,孟晟咬牙,她和她儿子一样坏。

  “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我绝对相信。”她举起两手。

  但嘴皮上这样讲,表情却暧昧得让人跳脚。

  “我说不是!”咬牙切齿不够,他连拳头都握起来了,如果敌军聘她当军师,他肯定屡战屡败。

  “对啊,我相信啊,你不是、你真的不是……”她那个口气像在安抚阿兹海默症的胡闹患者。

  啊!他爆炸了,额头青筋跳个不停。“十八岁那年,我和同袍喝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青楼,身旁的女子……很脏……”

  这种丢脸的事,他打死都不对旁人透露半句,他连岳帆都没有讲,没想到……被她逼出来……

  这不是他,不是沉稳若定的蒋孟晟,他好想挖洞……

  第二次恍然大悟,她真的想错方向?原来是幼小的心灵受到严重创伤,以至于……惨呐,一个惨字形容不完,可怜的小青年被老鸨摧残,她同情地拍拍他的背说:“姊姊懂,放心,我保证,将来你一定会遇见好女人。”

  这是安慰还是嘲笑?该死,他现在不想挖洞了,想直接把自己的心脉给震断。

  他怒瞪她。“好女人?像你这种吗?”

  “我?”无双一楞,摇摇头,这种话题不能太认真,于是她开始耍痞,“谢啦,我在你心里是好女人吗?说说,我哪里好?先讲啰,琴棋书画、温良恭俭这种事就甭提了,天下人都知道的,讲讲别人不明白的。”

  话才说完,她发楞……这个口气、这个态度,这分明是二十一世纪的自己,是那个没有被伽锁捆住的自己,是那个提得起、放得下的自己。

  这样的自己明明不容世道,可是,像突然间挣脱什么似地,好高兴、好开心,她又可以用这种口气讲话,又可以油条得像个男人,又可以和男人在市场上竞争……这感觉、超棒!

  她很痞,但他很怪异,明明应该推开她攀在自己后背的手,明明应该骂她不守妇道,但是、奇怪的……他竟然喜欢她的口气态度,喜欢她的……痞。

  扯扯嘴角,他说:“我又要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岳帆口里的好妻子。”

  她微微笑开,她已经当很多年的好女儿、好媳妇、好妻子,她自得自满、自以为这是蜕变后的自己,却发现……原来不是,她只是压抑,只是被舆论绑架,只是把真正的自己封印在五指山下。

  “努力那么久、当那么久的好妻子又如何?还是阻止不了男人变心,与其如此,倒不如当个恶妻,把男人拴在裤腰带上,谁也抢不去。”柔弱无法为女人买到一世保障,也许强悍能办到。

  “听到这套言论,你的教养嬷嬷会不会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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