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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情,那是什么?一场午后的约会,一篇缠锦的情诗?一缕生死不移的情丝?浪漫也好,实际也罢,真情的基础绝对无法构筑在一椿杀孽上。即使池净永远不知道他是残戮了她父亲的凶手,他却无法心安理得的伴在她身旁,不感到一丁点愧欠。这份情不能动,一旦动了,注定要破灭,灭了她也灭了他。

  牛仔看着老友脸上滑过的千思万绪,心底也雪亮了。何苦呢?这呆子!

  「看来你刚刚说得没错,你真的干了一件蠢事。」牛仔也只能苦笑。

  裴海呆呆望着天花板。

  「算了,别难过,」思虑半晌,牛仔只能慨然拍拍他的肩膀。「哪天你失恋神伤、工作无以为继的时候,我这里还缺一个担粪浇肥的。」

  ***池净真的开始担心了。

  自那日的争端之后,裴海彷佛从世间蒸散了,再没人知晓他的行踪。

  初初的前几天,她仍然处于气头上,愁闷难解,家人和老板曾经探问过她的口风,试着明了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池净只是淡淡的回答,裴海和她在公事上有些误会,不碍事。众人见她不说,也觉得再追问下去没有意思,让她松了一口气。一些工作上的善后事宜,她也委婉的请简明丽负责,蓄意避开所有与他接触的机会。奇异的是,裴海竟然也就再也没有来电。

  这男人真可恶,竟然端起这样大的派头,连低头道个歉也不肯。有错在先的人是他!情人之间没有不吵架的,只要他和以往一样,露个面,说几句温柔款语,她会轻易屈服的。

  真正让她发觉事态怪异,是在简明丽也完全联络不上他之后。老板说,每每打电话去裴宅,都只有老管家固定的两句「裴先生不在,请留话。」

  四天过去,当裴先生仍然不在,访客仍然请留话时,池净的心情从郁郁难解,转而成为忧心悄悄。

  他上哪儿去了?

  第五天起,她终于放下身段,主动打电话到裴宅。

  「几天前,少爷回家收拾几件衣物就出门,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老管家认得她,终于给了详细一点的回答,但仍然于事无补。

  「怎么会呢?」她焦躁心急。裴海并非小家子气的男人,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口角就离家四、五天。她再如何错看他,也不会连基本的性子都猜摸不准。难道他出了意外?「池小姐,您若遇到他,请告诉他早些回来。」老管家其实也满腹操心。然后,七天,八天,九天过去了,裴海仍然不见踪影。

  池净焦忧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邓伯伯,裴海今天回去了吗?」中午时分,她再度拨了通电话过去。

  「没有。」管家苍老的声音传来。「明天是圣诞节,也不知少爷今晚回不回来过节,应景的饰物该不该准备起来。」

  「邓伯伯,我今天下班过去看一看。」她决定亲自跑一趟。或许裴海在房间某处留下了讯息,不慎被吹落了也说不定。

  由于隔天适逢耶诞,赶着采买圣诞节礼品的人相当多,艺廊推出的应景画展很受欢迎。等她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结束一天的工作,时针已经指向数字九。池净叫了出租车驰上北投山区,待抵达裴宅时,已经夜里十点多。

  一室浅暗无人。

  她伫立在裴海房中,闻到空气中有他淡淡的气味,但主人却失去行踪。她把柜子、床底、抽屉四处都翻看一遍,仍然找不到任何交代他行踪的线索。

  她茫然的坐在床沿,望着落地窗外的皎洁夜色。月光溶着隐隐青山,夜风吹起萧萧败叶,梦魂俱远的人又在何处?

  若真是缘散,好歹给她一句话吧?这样无声无息的走,算什么?小人!小人!真是错爱了他!

  心里怨诽他越深,眸眶内就越湿润。

  「臭裴海,大笨蛋,再也不原谅你!」她用力捶着他的枕头,伏倒在上面无声的流泪。

  泪流干了便沉沉睡去,再度睁开眼时,月娘已攀至树梢头,是深夜了。

  池净茫然的眨了眨灵眸。方才入睡时,她记得房内的灯是开着的,怎么现在四周漆黑成一片呢?

  等神智更清楚时,空气中隐约的波动惊蛰了她,她霍然坐直娇躯。床尾黑暗处,一张单人椅上,坐着一道宽伟的人影。黑色的身影完全溶入暗夜中,几乎让人分辨不出来。「裴海?」她轻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真的回来了,抑或只是出于她的梦境?

  暗红色的火光稍微揭开全然的黑暗。这抹火红往上滑行到某个高度,烟头的火又更炽热的闪了一下,随即,淡淡的白雾混和着烟草的气息飘向她。

  她从来不知道裴海会抽烟。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大家都好担心你。」她柔声低问,嗓音仍然余有慵睡乍起的轻哑。

  「妳呢?你也担心我吗?」他终于开口,清淡的声音彷佛发自某个遥远的地方。池净迟疑了一下,终于点点头。好不容易盼到他平安回来,她不想以吵架做为开场白。

  「你这几天上哪儿去了?」她的双手环抱着玉臂,觉得有些冷。他的姿态彷佛离她很遥远。

  「去一位朋友家中借住,顺便沉思。」烟头被捻熄了。俊雅的脸庞仍然隐在暮夜里,叫她瞧不清他的神情。

  「沉思什么?」她的声音一直很低,不欲惊开静夜。

  「沉思,」他顿了一顿,语气更加清淡了。「如何和妳分手。」

  痛楚来得如此突如其然,她的心口彷佛被轰开一个洞,整个人都空掉了。只是一场小争执而已。他误会了她,而她放下身段来找他,不要他道歉,不求他解释,他还要怎样呢?一个小小的插曲,他就能因而与她诀离。她的胸口彷佛探进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心田,揪得她无法呼吸。

  「我明白了。」她颤巍巍的吐出一口淤气,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最后的自尊,誓不在他面前痛哭崩溃。「对不起,打扰你了。」

  她木然的移下床铺,像个战败但骄傲的士兵,直挺挺的走向房门,每个步伐都缓慢而稳健。握住门把的那一刻,情痛的泪无声滴落在皓腕上。

  一团火热从背后席卷而至,来得那样狂、那样快,几乎将她撞贴在门上。他的气息包围了她,浓烈又酸楚,清爽又甜蜜,一只急切的大手将她翻转过来,在她来不及拒绝之前,狠狠的压进胸怀,挤出她弱躯内的所有空气。

  「小净……小净,小净……」他不断低回着她的名,低哑痛苦的语调,犹如动物垂死前所发出的呻吟。

  她失声痛哭,珠泪肆意的奔弹,濡湿了他整片衣襟。「你……你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怎么可以如此无情?」

  他热切的吻着她,吻去了她的泪,吻上她的颊,以及她的眉眼额角,终点落覆在渴望了太久太久的樱唇上。

  「妳没有犯任何错,做错的人是我。」他抵着她的唇,急切又沙哑的低语。「我的错误太大太多,永远弥补不了你,如果能,叫我赔还这条命给妳也无所谓……」「裴海!你说得太严重了,情侣之间哪有不口角的呢?我又不会一辈子怪你。」她惊愕的拉开一点距离,望着他。

  「妳不懂……妳怎么会懂呢……」裴海的眸中藏了千言万语。

  「裴海,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她多了几丝暸然。缠锦在他们之间的,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他心中的某个魇魔。

  裴海的眼底空洞而茫然,最后,种种复杂的情绪被自责取代。

  「很多事,即使妳不怪我,我也会责怪我自己。」他低低的道。「从我初初撞进妳的人生之后,我好象只会不断的惹妳伤心。妳和我分开或许会过得更快乐一些,起码,我不会再有机会伤害妳,不会再干扰妳的人生。」也不会看见妳将来发现真相后,清灵的眼眸里充满了憎恨。

  「所以你想和我分手?」一抹希望之火跃进水湿灿亮的眸心里。「你这个傻瓜!我不是玻璃糖人儿,没有你想象中的脆弱,谁要你这样胡思乱想。」

  裴海紧紧将她搂回怀里,紧得彷佛怕她翩飞而去。「我原本想,妳一定还在恼我,不肯见我,那么透过电话就是最好的方式了。我也拟好了和妳话别的台词,谁知道一进门就看见妳温暖的躺在床上等我,那么美丽脱俗,宁静轻柔,有如圣洁的天使下凡,就为了渡我这个凡夫俗子。我静静坐在床尾等着,等妳醒来痛批我一顿,结果妳睁眼的第一句话还是关怀。小净,妳这个可恶的小女人!妳居然两秒钟就打破了我十天来的计量。」说到后来,他竟然低吼起来。

  「谁要你想出分手的馊点子,傻蛋。」若不是太爱他,她真想给他一记当头棒喝。「在等妳醒来的过程中,我还不断的告诫自己一定要狠下心,即使闭着眼睛也要把台词念出来,任妳打我、槌我、砍我也绝不还手。谁知道妳听完我的话,居然站起来,默默的走开……」他的眼神变得温柔。「妳太善良了,完全不懂得保护自己。这样容易受伤的性子,较我如何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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