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映红看着手中的热茶,没有看他,冷漠地说道:“习惯或者不习惯,都不劳,驸马爷您操心。”
他笑了笑,觉得这样的她倒还有以前的几分风采在,“或者我该换个话题问问,你觉得这样值得吗?这些无知村人哪里知道你和那些青楼女子的差别,四绝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得到的封号,就是世家大族的千金,也少有人能够拿下这等名号,而那些人什么都不懂,只会用那最肮脏的想法来看你,你自己说说,你又何必呢?”
“别人如何看我,那是他们的事情,我该怎么看待我自己,还有我看重的人如何看待我,我自己知道就够了。”杜映红虽然心中还是有点不安,但是在这样一个准备看笑话的男人面前,她不会轻易示弱。
“倒是挺嘴硬的。”元子凌笑了笑,让人送上了一份东西,“在你看这个东西之前,我还是要再问你一句,杜鹃,你可愿意跟我回京都?你该知道长公主其实也是喜欢你的,要不然也不会背了那样一个名号,将你送出京都,你可知道你原来待的教坊可是惋惜得很,总说若不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绝对不会让你赎身出去。”
杜映红看着他,只觉得这个男人来此从头到尾都透露了几分怪异,“说到长公主,你来到这里,长公主知道吗?”
元子凌眼里顿时充满了幸福的笑意,“她知道的,对了,我有说过吗?长公主已经有了孩儿了,大约再过三个月就要生产了。”
他高兴的样子不像是假的,可这还是让杜映红忍不住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长公主都要生产了,你居然还有这个闲心跑来找女人?”
真是个渣!她的眼神毫无保留的这么表示着。
“我是往兑州去买点给长公主的药材时,听到了你在这里的消息才顺便过来的嘛!”
“所以呢?”
“所以,该问的我都问过了,我就要给你看看这个东西。”
“什么?”她以为是什么珠宝首饰,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从婢女的手上拿过东西递给她,那是一封信,是一封写得很简单的信,只说了杜鹃的消息,然后把杜鹃所在的地方都写出来。
“你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吗?”元子凌感慨的道:“是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昨儿个知道我往这里来了,还特地跑到我下榻的地方寻我。”
“他去找你做什么?”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封信,面无表情,可颤抖的声音却可以听出她现在激动的情绪。
“那个男人说,他有一个喜爱的女人,但想要我带她走。”
他轻摇折扇,这种要求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见,但是后头的重头戏,让他的婢女们个个哭红了眼,今早眼睛都还是肿的呢!
“他说,他曾经从了军,可是军功被冒领,家里母亲也过世了,所以他只能回家做个猎人,后来遇上了这辈子他最爱的女人,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可是前些日子才发现,只是一个单纯的猎人护不了这世上最美的一朵花,所以他跟人打听了消息,听说我人不错,近日又往这里来,就来找我,想要让我把你带走。”中间那一顿赞美的话,他不会承认是他临时自己加编的。
杜映红眼眶泛红,却死命撑着不在他面前落下泪来,嗓音有些沙哑的又问:“还有呢?”
“他还说,他一辈子都不成亲了,假如有一天,我不喜欢这朵花了,或者是这朵花老了,希望我能够把花还给他,他会陪着她走完剩下的日子。”
她咬着唇,泪水再也忍不住的一滴滴落在信纸上。“还有呢?”
“还有……我可是驸马爷,让我替你们传情似乎太过分了,所以我要走了。杜映红,长公主是真的觉得你还不错,有闲的话,回京都走走,还有那个男人说的冒领军功的事情,我们可以仔细的聊聊啊!”
元子凌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后就离开了,一开门,就见到旬贲虎站在门外,也不知道站在那儿多久了,看着他的眼神满是复杂。
唉唉,他这样的行为根本就是月老了吧。
“走走走,赶紧走,我们还要给公主找点补身子的东西呢!那些个庸货老是用些烂东西来诓我,我肯定能够自己找个好的。”
那轻浮的男声越来越远,旬贲虎又等了好久,才进了门。
杜映红还坐在那儿,眼前摆放着一封信,然后抬头看着他。
她的眼眶泛红,本来以为可以控制好的情绪,忽然又忍不住溃堤。
这个男人,果然是个傻子。
“我如果是朵花,你觉得我是什么花?”她一边笑着,眼泪却一边流。
她之前一直不敢回应成亲的事,就是怕现在这样,怕他也会让人指指点点,如今他不说成亲的话了,她还以为他也跟那些人一样用不屑的眼光看她了,却没想到他却是去做这样的傻事。
什么叫做养到不喜欢了,老了就把花还给他?如果她真的跟着那个驸马爷走了,难道他以为她还会有脸回来吗?
傻子!真的是彻头彻尾的傻子!
旬贲虎坐到她身边,用姆指指腹轻柔地替她抹去眼泪,望着她的眸光满是温柔,“你是杜鹃,也是我的映山红。”他知道她是杜鹃后,就从她的名字里猜出了来由。
杜鹃,又称为映山红,是开在高山上灿烂而夺目的花。
说喜欢不够,说爱又太矫情,这样的时候,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你……”
“我们成亲吧。”
他们两个人同时开了口,只有他毫不犹豫的说出了提议。
“可我的名声……”
“没关系的,我不在意,就算这个村子容不下我们,我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
“那么,你是真的不在意我可能不是完璧之身吗?”
他紧紧搂着她,说出了真心话,“以前我曾经在意,可是后来我想通了,那无关紧要,因为能够和你牵手一生,就已经是我最大的福气。”
杜映红看着他,终于破涕为笑,她点点头,娇声打趣道:“放心吧,本姑娘可从来没有让你以外的男人碰过一根头发,而且娶我你绝不会亏本的,因为我的价值可比野猪,有猪肉可吃,我们这个小家以后肯定会兴旺的!”
他想起那天的情景,也漾起愉悦的笑容。
他很幸运能够在对的时候遇见对的人,更幸运的是,他能够与她共度白首。
番外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暑热之际,兑州附近的码头也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船,船夫们几乎都换成了船娘,小船上也绑了不少花草布料,将小船妆点得美轮美奂。
一些客商坐在码头边的茶寮里看到这样的情景都觉得新奇不已,这辈子除了那秦淮河畔,似乎就没有见过这么多又花俏的船聚集。
只不过印象中兑州不就是个收药材的地方吗,怎么一个小码头却弄得这么花俏?而且周遭等着坐船的,许多看起来都是良家女子,甚至还有那种才刚留头的小丫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整个兑州的小娘子都跑到码头来搭船玩乐了。
几个第一回来兑州的客商忍不住问了当地的一个药商,就当给自己增广见闻,谁知道那名药商一听就笑了。
“那些小娘子不是来玩乐的,而是要往更过去一点的大王镇去求指点的。”
“指点?指点什么?”客商还是一头雾水。
虽说现在这世道,女子读书识字的不在少数,可女子又不用科考,没钱的自个儿看着书学或者是家里人教导,有点银子的可以请女师或者是家族里头开个女学让族内的小娘子都去学点东西,可少有听见小娘子们和男人一样,劳师动众的往外去游学或者是寻名师指点的。
见勾起了那些外地客商的兴致,药商王老财也忍不住得意了起来。“以前京城里的杜鹃娘子听过吧?就是有四绝名头的那位。”见他们马上理解过来他说的是谁,他更自豪了。“那个杜鹃娘子可了不得,几年前在兑州再过去一些的一个小村子落了脚,后来嫁给现在咱们兑州有名的富商旬大官人。这旬大官人宠妻如命,总说杜鹃娘子跟了他时委屈了,所以他一发了家,连根针都舍不得她拿,也是杜鹃娘子闲来无聊,不忍自己一身本事给落下了,说每年收几个小娘子指点,无论琴棋书画都成,这才有你们看到的这一幕,那全都是往杜鹃娘子的别庄去的,不说拜师,只要杜鹃娘子指点个几句,就足够这些小娘子们受用了。”
有一个外来客商听王老财说了这许多,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我上回来兑州也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是听说了杜鹃娘子在这里,可也没听说过有这回事啊!”甚至那时候那名声……传得可难听了。
王老财嗤笑一声,“那也是咱们这地方偏,不知道原来杜鹃娘子还有一身的本事,还有那见不得人好的,把杜鹃娘子比做那普通的妓子,可是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人家杜鹃娘子也不管外头那些酸言酸语,把夫家给兴旺了起来,旬家以前还是个吃不饱饭的猎户家,现在呢?人家不露头不露尾的,偏偏就成了咱们这兑州一带的富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