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弄草堂,只见梁志愁眉不展的坐在柜台后面,尽管前面闹哄哄的,伙计也有点忙不过来,他却像是看不见也听不见似的。
她穿过人群,走到柜台处。“梁二公子……”
听见她的声音,梁志猛地抬起脸来,表情期盼的问:“颜五姑娘,是如雪让你来找我吗?”
即使已经出嫁,颜无双仍让梁志喊她“颜五姑娘”,因为,她不想引起任何骚动及注意。
“不,我已经一个多月不曾见过如雪了。”
梁志一听到这句话,立刻沮丧地垂下脑袋,她微蹙眉,“你怎么这么问?又为何看来抑郁寡欢的样子?”
梁志沉沉叹口气,苦涩地道:“原来颜五姑娘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颜无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如雪她被软禁了。”梁志眼眶一红,紧紧握起了拳头。
“什么?”闻言,她大吃一惊。
如雪怎会被软禁?难道她跟梁志私下鱼雁往返的事情被发现了?怎么会呢?
颜无双实在有太多疑问,看了看四周提议道:“梁二公子,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吧。”店里闹哄哄地,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梁志点头,走出柜台,引领着她走出店外,转往紧临弄草堂的晒药场。这儿是弄草堂的伙计及炮制药材的师父用来挑拣处理药草及曝晒药材的地方。
晒药场只有墙,出入的地方并未装上门板,但平时除了弄草堂的人,没有闲杂人等进出,非常安静。
颜无双立刻问了原委。这才知道一个多月前,颜府派人带着所有梁志写给颜如雪的书信来到弄草堂交还给他,并转传赵芸娘的口信,要他从今尔后不准再跟颜如雪接触或见面,而颜如雪也自那时起便遭到赵芸娘的软禁,不得出府。
“这……事情怎么会突然演变成这样?”
“那个将信送返于我的家丁是位还挺客气的小哥……”梁志一脸苦相,“他说好像是如雪不小心弄掉了我写给她的信,竟被夫人身边的嬷嬷捡去,就这样,我们的事便被发现了。”
颜无双听了,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梁志长叹,“看来我与如雪有缘无分……”
他知道自家是商户,跟如雪并不是太相配,所以一边与如雪传信,一边也一直在想着法子要让颜夫人认同,愿意将如雪下嫁,谁知……
“不不不,”颜无双有点激动的抓住他的手,坚定地说:“梁二公子,千万别这么说也千万别放弃,你跟如雪还有希望呢!”
梁志却是苦笑摇头,“还有希望吗?”
“当然有。”她拍拍胸脯,笑看着他,“还有我呢!我一定会帮你们的,别这样就放弃了,好吗?”
梁志看着她的灿灿黑眸,仿佛在她眸底看见了一丝希望。
“真的吗?”
“当然。”她语气笃定,“我不会让如雪嫁给继慕凡那个坏蛋的,绝对不会。”
“颜五姑娘,你……你真的还有办法?”他仍是半信半疑。
她用力的点点头,“天无绝人之路,你千万别放弃!”
旁人都这么愿意帮忙了,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他确实不该轻言放弃。
想到这里,梁志用力的挤出一抹笑,点点头,“我明白了。”
第6章(1)
先去弄草堂见过梁志后,颜无双便赶往万叶织跟碧心会合,并收取寄卖绣品的帐款。
到了万叶织,她才知道自己跟碧心寄售的各式绣品全数卖出,解老板还说开阳第一花魁桑子鱼来过,不只买下她们所有的腰带及披帛,还要解老板传话,请她们至缀紫楼一趟,为她量身订制全套衫裙。
缀紫楼是开阳第一的青楼,里边的姑娘环肥燕瘦皆有,个个貌美,尤其是花魁桑子鱼,桑子鱼花容月貌,气质犹如谪仙不说,还精通琴棋书画。
据说她卖艺不卖身,多少王公贵族、名士巨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期盼着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却都遭到她的拒绝。
桑子鱼是百花之首,若能透过她居中牵线,她们定能找到更多的客人。
只不过缀紫楼是寻欢作乐之地,她要前去,得细细斟酌计划一番。颜无双暗忖。
她每次跟碧心出门,总是穿着朴素便服,又吩咐碧心叫她名字,因此解老板至今不知道她的身分。若他知道她是定安侯府的世子夫人,肯定不会说出要她们前往缀紫楼一趟这样的话了。
离开万叶织,她跟碧心便快快的赶回侯府。一进文安院,只见家乐一脸愁色的坐在花厅前的廊上。
一见她们回来,家乐立刻起身上前,“世子夫人,您可回来了。”
“怎么了?”她疑惑的问,“世子呢?”
家乐微顿,小声地回答,“世子爷在寝房,不过他今天怪怪的……”
“怪?怎么个怪法?”
“今儿个奴才去厨房取食盒回来,就不见世子爷的踪影,我在侯府遍寻不着他,正想去通知夫人时,他就回来了。”
“然后呢?他去了哪里?”她急问。
“世子爷回来后什么都不说,一个人待在寝房里,没再出来过。”
听家乐这么一说,颜无双立刻将刚买回来的物品全交给碧心跟家乐,走进寝房。
她轻声喊着,“世子爷,我回来了。”
继慕声没回应她,她蹙起眉,这实在太不寻常。
以往她只要回来,继慕声总是欢天喜地的冲到她面前来,像是跟她分开八辈子后又重逢似的开心。
她疑惑又忧心,飞快地越过屏风,终于看见了他。
他侧躺在床上,背对着她,一动也不动。
“世子爷?”她轻声喊着,他没应,也没动。
“世子爷?”她趋前两步,又喊,见他依旧没有动静,她的心猛地一抽,脑海里出现了许多可怕的想象跟画面。
她几个大步奔上前,冲到锦榻前,扑到他身上,“世子爷,别、别……”她急得眼泪都快涌出眼眶了。
她将继慕声翻了过来,却见继慕声瞪着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她先是一愣,旋即探探他的鼻息,摸摸他的胸口,嘴里喃喃地道:“有呼吸,还温热着……你没事,没事……”说着,她忍不住流下泪来,“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继慕声愣愣地看着她,她这些行为让他一瞬间几乎忘了自己今天所见。
稍早前颜无双跟碧心出门后,继慕声便偷偷的尾随在后。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也知道她出府必定会去见梁志一面,他根本不想目睹那一切,那根本是自讨苦吃,可他那两条腿就是不听脑袋使唤的动了起来。
继慕声看见颜无双跟碧心兵分二路,颜无双前往弄草堂见梁志。他眼睁睁看着她跟梁志走往无人的晒药场喁喁私语;他眼睁睁看着她握着梁志的手;他眼睁睁看着他们四目相望,情深意浓……
他恼恨自己走了这么一趟,恼恨自己亲眼看见了这一切,更恼恨自己竟是如此的难受。返回文安院后,他一个人生起闷气,不说话也不想动——直到她进来。
他听出她的声音是多么的忧心焦急,当她扑上来时,他也可以感觉到她是多么的害怕焦虑……
此刻,她看着他,明明余悸犹存,唇角却带着庆幸的笑。她泪流不止的看着他,仿佛他没事是天大的喜事,这惊恐、这喜悦都是千真万确,没有半点虚假。
“你……你活着吧?”颜无双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她抚摸着他的脸,又哭又笑地道:“是热的、是热的,你活着,还活着……”
她扑到他身上,紧紧的抱住他,心底最深沉的恐惧再也压抑不住,“别吓我,别这样吓我,请你好好活着,求求你……”
听着她这些话,继慕声感到困惑。
她为何觉得他刚才不动是死了?她为何要他好好活着?她为何如此惊恐?她为何认为他会出事?
他的脑中忽地闪过一个荒谬的可能——她该不会跟他一样重生回到事情发生之前?
若是如此,在万叶织见到他的时候,她便知道他的身分了吗?她对他这么好,还一直企图治好他的病,是因为她有之前的记忆,也知道那场祸事或许会再发生,所以才做这些想改变他的命运吗?
那么……她的命运呢?她在嫁进侯府之前就已经有心上人,可身为庶女,只能遵从赵芸娘之命嫁给他这个傻瓜,那得以重新来过后,她是否也想着改变自己的命运,跟心上人终成眷属呢?
他多么想成全她,可又多么的不甘心,那些过往的美好记忆,加上重逢之后的点点滴滴,教他越来越难割舍她,越来越陷溺于这份感情。
他无可自拔的爱着她,即使知道她心里另有他人。
看着现在她流的每一滴眼泪都是因为他,他就忍不住想,是不是只要他还是个傻子,她就会为他流泪?只要他还是傻子,她就不会离开他?若真如此,他真心想当一辈子的傻子。
但这是多么自私的想法。失去她,他会难受。但占有她,她将永远因为思念那个无法厮守的男人而暗自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