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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骓马百般无聊地嚼着苜蓿,鼻孔猛然一张,似嗅到久违却熟悉的气味,黑眸一亮,见到主人的救命恩人,旋即亲热地蹭了过来。

  “别过来啊!”墨成宁倒抽一口气,连退数步,却撞进某人的怀里。

  “呃,墨姑娘,你在赏马?”

  墨成宁僵硬地转头。

  “……余公子,对不住!”她赶忙抬脚要往前一步,触及乌骓马的晶眸,要跨出去的脚又迟疑了,嘴唇颤抖不已。

  余平甚是困惑,见着不断走近的乌骓马,下意识用手稳住墨成宁肩头,诧道:“师哥的乌骓马一向性子冷啊,就连我也是和它混了很久才不被排斥。墨姑娘是用了什么法子啊……”

  他一向不拘小节又粗线条,浑然没注意到眼前姑娘身躯僵直。墨成宁发丝拂过他黝黑的面庞,他不耐地挥开痒意,继续思索着她的“驯马术”。

  “咳……”不远处,一男子略带威胁地干咳一声。

  余平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何谓眼神能杀人,不禁愣愣地看着自家师哥闲步走来。

  荀非拨开他的手,拉过兀自瞪着乌骓马的墨成宁,笑道:“墨姑娘怕乌骓马,索性别看了。”

  冤枉哪,师哥!师哥那神情分明是在说他趁人之危。

  墨成宁用力眨眨眼,这马儿似乎在冲着她笑?

  她奇道:“荀公子,你都让它吃什……啊!”乌骓马蹭过身,黑晶般大眼频频示好,眼见就要舔上墨成宁,一只手臂替她格开了它。

  “待会儿要出门,去补充些体力吧。”荀非拍拍马头,将它牵回马厩。

  “墨姑娘,咱们进去商量要如何找迷蝶派门人的下落。”

  “师哥,你有法子啦?”余平兴奋道。他这师哥就是足智多谋,凡事轮不到他来动脑,害他觉得自己脑袋越来越不灵光。

  见墨成宁进屋了,荀非睨了他一眼,嘴角弯起。

  “这次怕是要让你扮黑脸,请你多担待啦,师弟。”他笑得彬彬有礼。

  ……呜,千万不要得罪师哥,太可怕了。

  他连忙跟上去,拍手叫好:“好啊,黑脸好!瞧我,本来就脸黑。师哥!师哥你等等我……”

  塘山街上的双喜楼这阵子门庭若市,全是因武林大会。双喜楼作为苏州最大酒楼,自然成为各大门派的落脚处,东边一群喝着淡茶的道士,西边一桌比拼酒力的丐帮长老,个个摩拳擦掌,因只要武林大会中胜出,便有机会取得一张地契,有了地契,全帮、全门派上上下下不必再为财源所扰。

  据说提供地契的是有如秦桧再世的首辅杨烈;据说负责此事的太常寺少卿是恶名远播的荀非。

  管他的!仁义忠孝皆如浮云,没人想为五斗米折腰,但更没人愿意因为少了那五斗米,而跟自己的肚皮过意不去,况且那是五斗米的千百倍呀。世道不佳,就算要登高疾呼仁义,也得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喊。

  “沈家庄前日发消息了,说是今年只有三个名额,这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他沈家庄一向与官府交好,想必是吞了两张给自己人吧。”

  “唉,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咱们没什么门路,能争那其余三张就算幸运了。”

  两名终南派弟子正齐叹天下不公,想来他们的曾曾曾祖那一辈,百姓安居乐业,要他们去当朝官家里的护卫,他们还不屑呢。

  “奸诈!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个子小的那名终究年轻气盛,大声骂了出来。

  一旁的精瘦男子忙不迭地压下师弟的声音:“哈哈哈,三师弟,这菠萝虾球的确炸得好啊!的确天下无敌。”

  那三师弟疑惑地看向自家师兄。

  “二师兄,你这是在插科打译?”

  那终南派的师兄压低嗓子:“三师弟,别嚷啦,咱们能在这参加武林大会还得靠沈家庄的面子。我们若给沈家庄撵出去,回去师父的责罚够我们受的。”

  那三师弟心里纵然仍是不服,却也只好按捺住性子,暂不发作。

  “心里有不痛快就要说出来嘛,憋太久会内伤哪。论狡诈,恐怕沈家庄远远不及……咳咳,‘某派’呀。”声音凉凉地由远而近。

  师兄弟齐抬头,就见一名蓝布衫、面目黧黑的年轻汉子走近。

  那三师弟遇到意气相投之人,很是高兴,马上腾出个座位要给那汉子;那二师兄则不愿惹是非,想暗示师弟不要多事,却见那汉子抱着一瓮上好的葡萄美酒,腰间配着银制飞刀,看来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想想不便得罪,便闷不吭声地任着师弟招呼他。

  “这位兄台,请坐请坐,请问如何称呼?”

  “在下余平,听闻二位谈论之事,甚感兴趣,想来凑凑热闹。”余平露出晶亮牙齿,嘻嘻笑着。

  “我俩是‘终南山上第一剑’门下,他是我二师兄,我排行第三,姓邱。”那三师弟笑着回应。

  余平默默复习“终南山上第一剑”这一号人物,平常不甚理会江湖事的他,昨日跟着师兄硬是恶补了一番各门各派掌门的特别成名武功。

  “原来是终南派的少侠,失敬失敬。余某早已久仰贵派凌云踏雪七十二式,还望日后有机会见识见识。”他拱手作揖,恭维道。

  那三师弟一听,很是得意,笑道:“兄台方才说有一门派比沈家庄更为狡狯,不知是指……”

  余平嘿嘿一笑,道:“便是那九年前自江湖销声匿迹的迷蝶派。”

  那二师兄奇道:“迷蝶派不是数年前为了一张藏宝图而遭血洗了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道他们残余门人躲去哪了?”余平故作神秘,开始施展他无人能及的胡诌功力。

  “难道不是横死山野,作秃鹰腹中物了?”那三师弟疑惑道。

  “不不不。”余平摇摇食指,“他们把藏宝图取走,到处逍遥去啦。”

  “什么?!真有藏宝图?!”

  余平搬出荀非编好的故事,越说声音越大:“那迷蝶派实在可恶啊。据说他们那藏宝图是从皇帝老儿那偷来的,藏宝图中标示着龙脉,在那地方,有着开国皇帝的陵墓,陵墓里的那些宝物,全是民间献给皇朝的金银财宝,取之于民,理当用之于民,这迷蝶派却独占宝库,你们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隔壁桌佝偻老人闻言,立即拳头紧握,情绪激动。

  “荀公子,那老人似乎知晓迷蝶派?”角落不远处,荀、墨二人啜饮着铁观音,一面观察着形势。

  “还不能确定,现在就等鱼儿自行上钩了。”荀非低声道。

  几年来,袁长桑有事没事便向墨成宁提些李玦的事迹,昨日,荀非要她详说那些大小事,以利编造说词给余平去作戏。

  “可恶!可恶极了!早知有那捞什子宝库,我们也不必低声下气去做贪官的护卫!”

  “三师弟,注意言行。”二师兄蹙眉,提醒他言语要知轻重。

  余平愤愤道:“还有啊,且不说这迷蝶派独占宝库,还听说其门人的行为都很不检点,有辱他们开山祖师的遗训哪。”

  “这话怎么说?”

  余平放大声量,整间酒楼荡着他的回音:“唉呀,说来令人不齿。他们有个小师妹姓李,身材容貌呀,嘿嘿,是一等一的好。传闻当初不知哪个王八羔子将她送进宫引诱皇上,这才趁机盗走那张藏宝图。”

  众人倒抽一口气,纷纷过来围观。

  “这等败坏门风的事……”三师弟啧声道。

  隔壁桌老人猛然站起身,走了几步后又退坐回去,低头自顾自喝着茶,茶水却不断溢出杯缘,显是隐忍着什么。

  “墨姑娘,你注意一下那老人,估量一下他的身体状况。”苟非侧头靠过去,悄声道。

  墨成宁微微避开他,抬眼仔细观察了许久,说道:“他刚刚起身膝盖并不拢,现下天气闷湿,他不时抚着膝头、手肘及各处关节,想来是有风湿病。鼻头直出静汗,显是肺气不足,应是长年的老毛病。”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其它较不严重的毛病,荀公子还要听?”

  荀非饶富兴味地瞧着她,俊眸中尽是赞赏,微笑道:“够了。你功夫学得很足呀,这样就瞧得出来。”

  墨成宁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张白净脸蛋微微发红,岔开话题:“余公子是不是说得太超过了?他这样污辱李玦,大哥要是知道了定会非常气愤。”

  “墨姑娘请见谅。现今知道迷蝶派下落的人已不多,正好这些天各路江湖人马聚于双喜楼,倘若真有人知道迷蝶派踪迹,定也守口如瓶,不下重饵,很难找出此人。”荀非歉然道。

  墨成宁点点头,表示不甚介意。

  迷蝶派掌门是李玦的父亲,当初李玦与父亲赌气,跟着袁长桑跑了,掌门一气之下大病不起,不久便遇上来抢夺藏宝图的盗贼,迷蝶派不幸被血洗;因此,迷蝶派从此和袁长桑誓不两立,要是她真把大哥搬出来,怕是说破了嘴,迷蝶派的人也不会告诉她李玦的藏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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