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非这才想到,进绝响谷后,始终没有看见其它人。“晦儿,谷内其它人可住这附近?”
张晦点了点头,道:“叔叔伯伯大家都住一块儿,从后门往树林里头走一会儿就是了。这儿是牛牛姐姐的屋子,老大……我是说鬼哥哥,他住比较远,在东偏北的山壁那边。”
墨成宁脱口而出:“鬼掌门和李姑娘没有一起住?”方才见鬼清熟悉地往李玦房间走,还道……
她立时觉得这问题不妥,又生硬地补充:“……照料起来也较方便。”
张晦未察墨成宁原意,歪着头认真答道:“墨姐姐,姑娘家成亲前不能跟男子住同一个房间。”他拿起碗筷,盛饭夹菜,又补充:“不过牛牛姐姐将来肯定会跟老大成亲,到时候他们才可以一起睡觉。”
他盛了两碗饭菜,咧嘴笑道:“两位慢用,我送晚饭进去。等会再出来听你们说外头的故事给我听。”他盛得太满,只得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出饭厅。
“想什么呢?”荀非见墨成宁微偏着头,若有所思。
“那孩子……总觉得似曾相识。”
荀非剑眉一挑,道:“你也觉得他面熟?”
她讶道:“苟公子也这般想?那就不是我多想了。”
“我们没时间去操心那孩子,现在只怕你那未过门的大嫂不肯跟我们走了。”
墨成宁闻言一叹,没想到袁长桑努力养身子,痴等九年,李玦倒在绝响谷过得逍遥。
“这也不能怪她,她以为大哥九年前就死了。”
荀非正想说,若是自己,即使是一辈子,他也不可能忘了她;但自己不久后便要去石家提亲,想想还真是讽刺,便温声道:“吃饭吧,菜都凉了。”
墨成宁瞄一眼他眉间淡淡的皱痕,想他明明奉命带自己回去医治皇储妃杨芙,如今却陪自己在这里耗,心下不禁歉疚,遂道:“荀公子知道那扬芙犯什么毛病吗?”
荀非手指一松,险些掉了筷子,却立时拿稳,神色自若。
“扬芙是杨烈掌上明珠,又是皇储妃,这事不是我能过问的。”
“御医也瞧不出端倪吗?我先前听余平说刚告老还乡的御医长是荀家人。”
荀非暗恼余平多嘴,只淡笑道:“前任御医长是我大伯,正是因为找不出病根,这才引咎辞职。”
荀非怕她多想,便拣些练武时的趣事说与她听,顿时饭桌上笑语不绝,扬芙的事便暂搁一边。
翌日,拂晓时分,墨成宁坐起身,双目半垂地瞧着窗外山棱上的微光。
她一夜未眠,担心李玦不愿出谷,同时推敲着杨芙的病,推测是否和荀家有关联。若真有关联,他大可跟她说,难道他还信不过她?
仰着头苦苦思索,墨成宁暗叹自己不擅谋略,这些事情在脑子里搅来搅去,都过了大半夜仍成不了一个形,只隐隐觉得和荀家原先计策有关。
听着窗外鸟鸣啁啾,她发现之中夹杂着长剑嗡嗡之声。
她起身着衣,梳理整齐,纳闷着是谁这么早就在练剑。推开后门一缝,只见一道黑影如行云流水般蹁躐飞舞,如蝶似柳,煞是曼妙好看。
那黑影正是李玦,见门开一缝,便停止舞剑,沉着脸问:“谁?”
墨成宁赶紧上前道早,向她说明昨日她晕倒后,张晦便将她安排在她家中客房,另外领着荀非至后头叔伯家中客房。
李玦喔了一声,笑道:“看来是我粗心了,竟没发现客房有人。不过姑娘你可得改掉这偷窥的坏习惯,不然我长剑不长眼睛,伤了你可不好。”
墨成宁知她是在揶揄自己昨日躲在树林间偷瞧他们弹琴唱歌,脸一红,讷讷赔不是。
“跟你开个玩笑呢。”李玦爽朗一笑,表示并不放在心上。“昨日师哥几时走的?”她瞧着远方山壁,忽地问道。
“……不清楚。”她还以为鬼清会彻夜守着李玦。
“这药单子是你写的吗?”李玦摸出昨日她写的药方,“我醒来便见桌上一碗饭,还有抓好的药,这不是师哥的字,想必就是身为袁大哥义妹的你开的方子。”
“方子是我写的,但药不是我抓的……”她背后泌出一层冷汗,暗暗赞叹鬼清竟能进出自如,而她和荀非却丝毫未觉,万幸他无杀他二人之心,否则他俩早就扩手共赴黄泉路了。
李玦嫣然一笑,忽道:“几岁啦?”
墨成宁隐隐觉得她有将自己看作妹妹之意,心中一喜,道:“十九。”
李玦露出一丝微笑,淡淡道:“袁大哥教得好啊,有模有样的。”
墨成宁深吸了一口气,反正早晚都要问,趁着话题转到袁长桑,便扬声道:“李姑娘,你可愿意回大哥身边?”
李玦静默不语,行至杏树旁,挥剑砍下一枝花瓣所剩无几的枝条。她拾起枝条,漫不经心道:“师哥说得没错,杏花再美,也不过短短一季,早知道该听师哥的话种青竹,虽不那么美,倒也四季长青。”
墨成宁静静站在一旁,看她对着杏花枝条发怔,只觉她纤细婀娜的背影虽然挺直了腰杆,却有道不尽的苦楚。
“他真盼了我九年?”她慢悠悠地开口,嗓音已然喑哑。
“千真万确。大哥先前遭人暗算,现正在瑶国五灵山中疗伤。不过李姑娘莫担忧,明年此时已满十年,大哥想必能恢复先前功力。”
李玦想起自己父亲诬陷袁长桑盗走了藏宝图,才害得他遭人暗算身受重伤,不禁幽幽喟叹。
她抛开杏花枝条,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赶紧道:“墨成宁。”
李玦舒了口气,眉目含笑。“成宁,以后便唤我大嫂吧。”
墨成宁先是一愣,随即又惊又喜,欢然叫道:“大嫂!你要跟我们走?”
李玦应了一声,笑道:“跟你们走。”
墨成宁不解李玦为何会突然下定决心,但她不打算问,只要知道李玦心里到底有袁长桑,其它的,她不在意。思量着该让她好好和迷蝶派众人道别,却又怕她改变心意,墨成宁忖度了好一会儿,觉得一旬应是差不多。
她对上李玦宛若桃花的双眸,见她正毫不避讳地打量自己,当即讨好一笑。
“瞧你发怔的,在想些什么?”
“想和大嫂商量何时启程。依我看十日左右……”
李玦秀眉微竖。
墨成宁忙道:“怕是委屈了大嫂,若然十五日后……”
“明日一早便走。”
墨成宁正飞速运转着脑袋瓜,想让她答应早点随他们走,是以当听到李玦说明日就走,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只愣愣地看着她。
李玦看墨成宁疑惑尽写在脸上,不由得失笑。“成宁觉得太赶?”
她回过神。“不赶!不赶!”怎么会赶呢?虽然绝响谷甚美,但为恐夜长梦多,她巴不得早些出谷。
李玦笑笑,再没言语。她的目光落在东偏北的山壁处,洽面对着探出金边的旭日,初夏的晨光虽微弱,仍刺得她眯起眼,现在她一心只想在反悔前早些离谷。
“明日寅时三刻走。”
墨成宁立时应了,道:“那我等会通知苟公子,大嫂今天就不必招待我们了,我们随处逛逛就行。”
李玦疑道:“荀公子?”侧头一想,又道:“是了,你身边生得很俊的那位公子。”
墨成宁微红着脸,抿嘴一笑,并不否认。
第8章(2)
李玦见她双颊生晕,眼波流转,便瞧出了端倪,心下生了几分羡慕之意。
“我今年二十四,我看那荀公子和我差不多大,你也十九了,你们小两口莫不是为了寻我而耽搁了婚事吧?”
墨成宁小脸胀红,头手并用地狂摇。“大嫂你误会啦,我们不是……”
李玦还道她害羞,便贼贼一笑,道:“可我瞧他昨日对你可不一般,还拼着命护在你前面呢。当时我师兄拦着他,不许他救你,你没瞧见他那焦躁模样。”
墨成宁干巴巴一笑,道:“他有良配了,过些日子便要去提亲。”
李玦一怔,试探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墨成宁垂着眸,缓缓摇了摇头,淡淡道:“算是他自个儿选择的人生,他有他的目标、有他的责任。”
李玦若有所思,嘀咕道:“责任……啧啧,这玩意让人深受其害。”见墨成宁犹自盯着地上那截杏花枝条,她眼珠骨溜溜转一圈,随意道:“总有其它法子吧?要不你助他完成目标?是我就会这么做。”
墨成宁努力翘起嘴角,道:“我资质驽钝,万万不是那块料。”
据荀非说原先有其它法子,只是会伤害到他在意的人,她突然在意起那人是谁。该不会……是自己吧?可是苟家和杨烈的纠葛又怎会和自己扯上关系?
一只白玉纤掌轻轻拍了拍她脑门,只听得李玦柔声道:“又在想东想西。成宁,我只一句话给你:有机会抓住就不要放手。”
墨成宁扣住李玦手腕,笑道:“抓住啦,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