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告诉少爷,”纤樱对小萍交代,“就说我病了,让他早些过来。”
“病了?”小萍紧张地瞪大眼睛,“姨少奶奶哪儿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
“不必,”她淡笑着,“等少爷来了,我自然就会好些。你快去吧。”
小萍仍旧满脸不解,但也不敢违命,快步离去。
纤樱褪去残妆,躺到榻上,静静地等待着。
要试探乔雨珂,其实也不必花费过多心思,就这么一下下,估计就能看出个八九不离十。
女人若爱着一个男人,至少会有两种表现,一是关心、一是嫉妒。关心,乔雨珂有,若是嫉妒也有,那么她一定是爱着苏品墨的。
纤樱闭上眼睛,打了个小盹儿,便听到他的脚步声。
“哪里不舒服了?”苏品墨坐到床榻边,伸手轻抚她的额头,“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妾身也说不上来,”纤樱缓缓睁眼,冲着他微微一笑,“只觉胸口闷闷的,爷能陪我说会儿话吗?”
苏品墨不解地望着她,仿佛猜到她在搞什么鬼,但又猜不透澈,只得叹口气,应道:“好吧,那咱们聊聊天。”
纤樱往床里边挪了挪,递给他一个靠枕。
他有些意外,没料到她竟如此主动,但他也没说什么,便侧过身子躺到榻上,与她一同卧着。
房内很安静,纤樱新点的薰香有股兰花的气息,烘托得四周越发幽谧清雅,教人眼皮子发沉,直想睡。
苏品墨忆起那日心猿意马的感觉,此刻心里又缠绵起来,仿佛蝴蝶在花蕊之中扇着翅子,一震又一震。
她的体香与幽香的气息揉和在一起,侧着身子闻,又浓郁一些,转过脸去,忽然又散开了,给人迷离不定的魅惑感,像是午夜的昙花一现。
他突然想到也不知哪本书上说过,男女欢爱,体香是关键,恰如烟水萦绕,闻之即念动。
果然,如此。
假如可以,他希望永远跟她这样躺着,就算什么也不做,憧憬着脑中的迷梦也是美好。
他想起某年夏天,躺在画舫上,静静飘过花香扑鼻的河岸,那种感觉,就像眼前这般。
已经很久没有一个女子能让他如此渴望了,曾经,在他年少之时,这种感觉也曾有过,那时候,他与一个笑容明亮的女孩携手走在溪水畔,那时候,他以为美好的一刻能够隽永,然而,时间的尘埃终究将清澈掩埋,剩下千疮百孔,风过尘沙。
苏品墨微微闭上眼睛,感觉眼角有些湿润。
往事不可追忆,但眼下,却也无可保留,他不由得一阵心酸。
“想说什么?”他率先打破沉默,就怕再不开口,眼泪会不受控制地流下。
“爷,给妾身讲个故事吧——”她轻声说。
“我倒不太会讲故事,”苏品墨不禁莞尔,“还等着你讲给我听呢。”
“爷,你闻这薰香,像不是像兰花的味道?”纤樱提问着,“让我想起你那本诗集里的兰花呢。”
“说来说去,原来你想打听这个。”他摇了摇头,“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妾身越是了解爷,也就越能帮助爷,”她继续鼓励道,“或许哪一天,妾身能帮爷寻回那个女子,让你们再续前缘呢。”
“再续前缘?”苏品墨一怔,“不,恐怕是再无可能了。”
“难道爷嫌弃她嫁过人了?”纤樱侧眸,凝视着他。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神情,仿佛触动难以割舍的情愫,又不敢再忆起,疼痛中带着隐忍。
“不,我怎会在意那些?”终于,他不再强装,缓缓说着,“只是,她从来不曾喜欢我,赠我兰花时的誓言,只是一句儿时的戏言,岂能当真?”
“那个女子,其实就是乔雨珂吧?”纤樱忽然低声回道。
苏品墨一惊,弹坐了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仿佛在看着一个能够读心的鬼魅。
纤樱淡淡地笑了。她就知道,说出这个残酷的答案,他一定会是这样的反应。
“你……怎么知道的?”半晌,苏品墨才问她。
“听说,乔府里种满了各式兰花。”纤樱娓娓道来,“那本诗集里的干花,虽然妾身只看过一眼,却也认得是一种名叫‘皎夜白”的名贵品种,沁州城里,除了乔府,恐怕也没第二家有了。”
“你这丫头……见识倒广。”他这话,算是默认了。
“况且,依爷的品性,断不会光为了钱财而娶一名女子,想必,娶她的时候,定有几分真心,”她续道,“只是她与别人纠缠不清,伤了爷的心吧?”
“娶她的时候,我是心存侥幸了,”他箭眉深凝,“想着与她青梅竹马一并长大,若婚后好好待她,终归会两情相悦。然而,她还是忘不了那个戏子……”
“于是,你想出了诸多气她的招数,比如纳妾寻欢,想看看能否激起她的嫉妒之心,然而,她却是无动于衷,你想着,总要找一个让她感到危机的女子,她终会后悔。”
一切至此,都可以解释得通了。为何他不断纳妾,却又不近女色,原来,他有这般复杂纠结的心思。
纤樱心间忽然一阵刺痛,像是银针不期然扎破了手指,淌出意外的血珠。
这种感觉,把她吓了一跳。不不,她只是作戏而已,为何,却当真了?
然而,他这般美好,就像她偶尔驻足在山间看到的一朵红花,原来只是远观而已,久而久之,忍不住伸手采撷,希望他永远属于自己。
只不过,上苍终究没有赐给他们这样深远的缘分,他已经有了心上人,无论如何,她都晚到了一步。
她应该没有什么机会走进他的心底了吧?苏品墨是个痴情的男子,要让这样的男子变心,除非山无棱、江水为竭。
她也不奢望战胜他旧爱的阴影,因为她如此平凡如草芥,哪里比得上乔雨珂似牡丹娇艳?
这样,就好。
她远远地看着他,偶尔听听他的心声,让他把她当成一朵解语花,这样的情谊岂非更加隽永?
“纤樱,你很聪明,”过了好半晌,苏品墨才微微颔首道,“比我想像的聪明百倍。”
“妾身若能助爷裸得美人归,爷要如何谢我?”她盈盈而笑。
他怔住,一时间竟无法回答。
是怀疑她能否助他,抑或不知道该如何谢她?他这一怔,倒让她原本轻松的模样变得有些尴尬了。
两人正无语,门帘忽然被哗啦掀开,乔雨珂如入无人之境,大步迈了进来,同时朗声道:“听说妹妹病了?正巧了,御医刚给太妃请过平安脉,也替妹妹瞧一瞧吧!”
苏品墨显然没有料到乔雨珂会这样闯进来,他仍坐在床榻上,看上去与纤樱如此暧昧。
他正想站起来,然而,纤樱一把将他拉住了。
这样的情景,正是她希望的,因为如此才可以试探出乔雨珂的真实心意。
出乎意料的,苏品墨竟与她有着超常的默契,她只拉了他一下,他便明白了。
他的神情从先前的微微慌乱变得镇定,面对乔雨珂凌厉的目光,他忽然释出一丝笑意。
“夫人来得正好,”他缓缓说道,“我方才正想着要去请御医,你如此体恤纤樱,倒教我省心了。”
乔雨珂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怒意仿佛山雨欲来之前的风,刮得人心慌。
“纤樱妹妹看上去似乎无恙啊,夫君倒是把她宝贝得紧了,连晚膳也没用完,就来陪她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孕了呢。”
“呵呵,我倒希望纤樱真有孕了,”苏品墨笑道,“夫人过门许多年,未能给我们苏家诞下子嗣,若有纤樱为夫人分忧,岂不好吗?”
纤樱垂下头去,佯装不好意思,其实是为了避开乔雨珂那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目光。
事情至此,已经证实了她的猜测,不必再继续激怒这个快要崩溃的女子了。
乔雨珂是爱着苏品墨的,她不会看错。
这样的爱,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悄悄滋生蔓延着,只可惜,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
既然明白了这一点,接下来,她也好继续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可她的心,为何忽然抽搐了一下?仿佛,有万般不舍,化为一线牵动,在心尖上触碰,引发不敢言明的痛楚。
第5章(1)
信鸽落在纤樱的指尖上,她抽出信笺,素手轻轻一抖,鸽子又飞了起来,绕而去,她快速看过之后,丢入下方的小塘中,看着信笺在水中化为细小的白色萍,接着消失无踪。
好久没有收到师父的信了,若无大事,师父不会传书于她。
忆及上次师父给她的信,带来的那个消息仿佛悲伤的潮涌,吞噬了她的全身让她立在艳阳下,亦如冰冻的雪人,久久僵立。
父亲因涉嫌谋逆,被罢黜流放;长姊本是皇上最宠爱的贵妃,因受家人连累被幽禁冷宫。
当时,她恨不得插翼飞往京城,助家人一臂之力,然而,师父叫她不得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