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男人拎着啤酒以及矿泉水奔进雨中,消失不见。
年轻的她站在原地,连问声对方的名字都来不及,而她收下的那件运动外套里,有两张百元美金的钞票及零钱。
她顿时明白了那男人不过买瓶水、啤酒,身上的现金绝对够付,他会用信用卡结帐,而后留给她那件塞了几百美金的外套……是想帮她。
“呜……”她紧抱着怀中哭泣的孩子,自己也放声大哭。
这是她最后一次柔弱无助地抱着孩子哭泣,抱着对男人的期盼过日子,从那天起,她告诉自己,她会为了孩子坚强,不再软弱的掉眼泪……
巴珉玥梦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醒来后,苦笑着想自己,真是变了很多呢,现在班杰明怕她怕得要死,哪有以前抢她钱的狠样?
“女人,果然要坚强呢。”
醒了就不想睡了,巴珉明下了床,披着晨袍来到阳台,看着社区长长延伸的上坡道路,蔺垂杨早上都会慢跑,最近为了调整体态,他早晚都会跑,那条连摩托车都有可能骑不上去的陡坡,正是蔺垂杨的训练路线。
再过几分钟,她的丈夫就会从那条路上疾跑而来,她支着下巴,想着等他回来,就能第一眼看见她。
六点多,山坡上的雾气渐渐消散,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头上载着兜帽的男人从山坡上缓缓跑下来。
巴珉玥嘴角的笑意僵了僵,瞪大眼睛看着丈夫身上那套黑色运动服,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刚毅的五官。
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与很多年前那个有着讥诮语调的男人重叠了……
是吗?是吗?这么巧吗?
巴珉玥匆匆离开阳台,打开衣柜,挖出一个藏在角落的箱子打开,取出一件黑色的运动服。
这件运动服跟着她漂洋过海,从美国带来台湾,珍惜保存,舍不得丢弃。因为这件衣服的主人帮了她、训了她,告诉她,她得要坚强。
她记得这件运动服上有很特别的图腾,她从来没有在市面上看过一模一样的,而且还有字……LinYan。
巴珉玥抚着上头的刺绣,她新婚半年的丈夫,在拳击场上的名字。
她不禁失笑,原来缘分从那么早就结下了……
“你怎这么早醒来?我不是要你再多睡一点……欸,你怎么会有我以前的运动服?你从哪里挖出来的?我妈给你的吗?”
“你去过纽奥良?”
“当然,在那里待过几个月,跟个师傅训练。”
“那你记不记得,曾帮过一个带着小孩的未婚妈妈?是个华人。”她忍不住把丈夫拉到身边来,拉下他盖住头脸的兜帽。
原来,那个看不清五官的恩人,长这个样子。
“没有啊。”蔺垂杨一口否认。
“真的没有?你不记得自己帮过人?人家在超市付不出钱,你帮人结帐……”
“我哪会记得这种小事,倒是你,还有没有发烧?怎么还这么烫,去看医生吧!我送桑堤亚去学校就来接你,你再躺一下休息,别说话了。”
他不记得自己做了好事,帮了人、改变了一个人的人生,他却不记得了。说那是小事,小事。
“噗——”巴珉玥笑出来,抱着丈夫带着汗味的身躯,笑了。
好吧,这件事情就当做是她的秘密,不会告诉他的。
想当初她那么爱哭,他肯定不会喜欢,他喜欢的,是现在的她。
而她也很喜欢现在的自己。
番外篇 中文名字
他叫Santiago,妈妈都叫他桑堤亚,从他有记忆起,他就住在台湾,身边都是说中文的人,除了姨妈、姨丈、妈咪会说英文、以英文沟通,他基本上是在一个中文的环境下长大的。
听说他在美国出生,so what?
在台湾,他就得有个中文名字,老师点名的时候是不会叫他Santiago的。
但他讨厌他的中文名字,只准大家叫他桑堤亚,喊他的中文名字?不可以!妈妈姓巴,而妈妈这个从小在美国出生长大的ABC,中文能力不是很好,所以给他起了个中文名字,叫巴龙。
听说美国人很喜欢中文名字有龙有虎有四季,可他觉得烂透了。
“巴龙,哈哈哈哈哈哈。”
“巴龙……我哥哥问,把你打死会不会有buff。”
从上小学的第一天起,桑堤亚就为这个名字所苦,他后来才从好心同学口中得知,巴龙是一款美国线上游戏,英雄联盟里的小王,打掉的阵营会有特殊的加乘效果,是在最后压点的时候非常重要的buff,因此他的中文名字常常被拿来取笑。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妈妈恋爱之后。
恋爱的对象是个身材高壮的退休拳王,也是妈妈的老板,这个男人嘛……说真的,对妈妈和跟他完全没话说。
几次家长会是他代妈妈出席,甚至到学校接他放学,不过在班上同学面前晃两次,就让那些爱欺负他、笑他的同学们全都噤声。
说真的,这种有爸爸罩的感觉还满爽的。
而妈妈很快的跟这个uncle结婚了,他今年八岁,他们给他添了个小弟弟,他觉得这种感觉很不真实,他,当哥哥了。
桑堤亚呆呆的、一眼眨也不眨的站在婴儿床旁,看着出生不到一天,全身还皱巴巴的婴儿。
这个,跟自己有一半血缘的小东西……“嘿,兄弟。”
趁着妈妈抱刚出生的弟弟去喂奶,他那个继父别扭地坐在他身边,一脸的欲言又止。
“那个……你添了弟弟。”
“我知道。”桑堤亚点了点头。“你们说过很多次,不会因为有了弟弟忽略我。”
自从妈妈怀孕起,妈妈和继父就不断的告诉他、找到机会就告诉他,他们对他的爱不会变。
真的不用再说了,他都知道,继父对妈妈视若珍宝,昨天妈妈破水的时候,是继父亲自抱她下车直冲产房,分娩也在身边,还亲手剪了弟弟的脐带——他当爸爸了,一定很开心、很兴奋,但此刻没有跟着妈妈和弟弟去,而是坐在他身边,对他说明再说明。
够了,真的。“快去看弟弟吧。”
“谁要跟你说这个?我要跟你说件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比看妈妈和弟弟更重要?桑堤亚看着继父,意外这个总是风风火火的男人居然有点扭捏。
“你弟弟的名字看好了,明天要报户口,更要上族谱。”
“是喔……”桑堤亚有张西方模样的脸孔,但对中国文化比较了解,知道上族谱的意思。
心中隐隐涌上了对甫出生弟弟的羡慕,真好,出生在那样的家庭,蔺家的人都很好呢,对他这个没有血缘的孩子都视如已出,可惜……
“我是这样想的啦,既然都要跑户政事务所一趟,还要开宗祠记族谱,你……要不要也把名字改一下?跟我姓蔺,你的名字我也看好了,叫蔺画堂,跟你弟一起上族谱——”高大强健的像座山的男人,坐在椅子上,低头对手指,一副没自信的模样,不换气地说了一通后,他深呼吸,找台阶地道:“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跟我姓,要随你妈姓,我也是没意见……”
“好。”桑堤亚一口答应。
“大哥一直在念,要给你起个名字上族谱,我是不想勉强你——等等,你说好?”男人有些晕。“你说真的?”
“连续三个月,在我联络簿签名的人是你,我不知道有什么要反对的地方。”妈妈越到预产期越是不舒服,无法陪着他看照他的功课和学校联络事宜,但每天仍有人接送他上下学,带他用餐、练拳、假日到机构上课,并每天提醒他联络簿拿出来签名。
一个像蔺垂杨这样的男人碎碎念小孩的联络簿,的确非常婆妈,但桑堤亚不讨厌这样的继父,甚至觉得……喜欢。
“那太好了,我去跟大哥说一声,从这一刻起你就是蔺家的子孙啦,哈哈哈。”蔺垂杨哈哈大笑,一副开心得要命的模样。
这男人,果真对他没话说,但他忍不住要泼他冷水。
“先别高兴得太早,我、我会学着喊你Dad。”桑堤亚扭扭捏捏地道。
都被逼着喊蔺家长子“大伯父”了,这一声爹地,他逼着逼着,也就能喊出口了,但是——“我会跟着喊爷爷、奶奶,喊大伯父、二伯父,但我死都不会喊小紫一声姑姑,死也不!”桑堤亚沉痛地握拳。“她年纪比我小!我四月出生,她年尾的小孩,明明就小我一届,我不会叫她姑姑的!不要!”
蔺垂杨傻眼看着难得激动的桑堤亚,而后爆笑出声,想起自己小妹跟眼前小子的年纪,以及这乱掉的辈分,不禁笑到快断气。
“哈哈哈,这一点大哥不勉强,说你们同年,叫不叫是你们的事,倒是小紫非常想要听你喊她一声姑姑,我看她是听不到了。”
“她别想!”桑堤亚吼道——不,是蔺画堂,他从现在起得习惯这个中文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