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过奇人异士吗?我就是那个身怀绝技的奇人。”魏青枫仍在开玩笑,但早已为了这荒谬的对谈内容而笑出声。
他不再和她继续说笑,话题一转问道:“我们要去哪里烃窑?”他显得兴致勃勃,背上水壶和一把遮阳伞,穿戴得像一名自行车车手。
“三条里。”她一位叔公的农地,该收成第二季水稻。
“很远吗?”他没听过三条里,他只吃过拿坡里比萨。
魏青枫在心里稍微估算了一下。“大约七公里左右,出了小镇,往南走水圳边的产业道路,很快就到了。”她说的这一条是近路,若要走公车行驶的路线,差不多要十公里的路程。
“你等我一下,我去牵车。”卫擎风说完,就往屋子的左侧走,那里有个停放车辆的车库,一次能停四、五辆轿车。
“牵车?”她不免有些愣住了。
前几天连脚踏车都不会骑的人要去牵车?是牵着走去,还是给她看一眼又放回去,她已经做好载他的准备,昨天一早就把车轮的气灌饱,每个转轴也上了油,修车工具一应俱全,以防爆胎或脱链。
“你看,我刚买的小蓝,很帅气吧!”卫擎风得意的炫耀,十分宝贝的拍拍改装过的拉风椅垫。
“你……你买的是比赛型的自行车?!”他疯了吗?一台造价十几万,还做了特殊设备修改。
他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像乐透得主。
“我托小黎帮我买的,他连夜让人从台北送下来,说符合人体工学。”
他一句话,黎志嘉马上放下手边的工作,暴君似的逼某知名单车厂商在最短的时间内弄出一辆不亚于自行车选手所用的自行车,符合他的身材,完全为他量身打造。
“你会骑了吗?”这一辆单车少说要二十万,他是买来当玩具吗?为什么她有种财大气粗的晕眩感,感觉很不真实。
“会,我练了好几天,你看,我摔得都瘀青了。”卫擎风拉高衣袖,两只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宛如被家暴。
“那你说要参赛的作品完成了吗?”只有一只手应该会有所延误,他还能抽出时问练车可真难得,可见得他很重视这次的活动,魏青枫不禁为他的用心留下深刻的印象。
“差不多了,等我把毛边磨光,露出木料的圆润色泽便能送件了。”这一次他做得很快,一气呵成,没有以往的滞塞,不知道下一刀要从哪里下手。
“你是……”做什么的木工?她正要开口问,显得急躁的卫擎风取出一只雕荷的桃木盒子。
“对了,这个送你,我用剩下的材料做的。”她应该会喜欢吧,这是他雕过最满意的作品。
魏青枫接过,桃木盒子不是掀盖式的,而是如装印章的方盒,由上面推开,她一瞧见到一只小虫在红色绒布上头,先是吓一跳,以为它会跳出来,还赶紧用手遮住,瞧它许久没动静才把手挪开,再拿起来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小虫不是真的。
“咦!是一只……蚱蜢?”
“嗯,我用剩下的肖楠木雕刻而成的,边材是淡黄褐色,心材黄褐色带有绿豆色,年轮不明显,木理通直,木肌细致均匀,花纹美观,具芳香气味,材面有光泽,非常耐腐,木材尺寸安定性良好,适雕刻……”
一谈起最喜欢的木头和雕刻,有轻微自闭症的卫擎风一点也看不出来有人群适应不良症,他神采奕奕,眼眸晶亮,滔滔不绝说个不停,整个人像在发光似的,隐隐透出一股优雅隐士的气质。
这时候的他比以往更耀眼,灿烂得让人不自觉想用手微微遮挡眼睛,才不会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灼伤了眼。
看着如金子般发光的男人,魏青枫忽然有种莫名的错觉,他不是普通人,万年精钢打造出的利剑非同小可,也是在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他的背景一定不简单,拥有百坪白屋和植满白杨木、相思林的山坡地,没点身家是买不起的,让她不禁好奇他的出身究竟有多金贵。
见她迟迟没有反应,卫擎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青枫,我说太多了吗?”一提到木头他就会忘神,老是忘了别人不一定听得懂。
“要叫青枫姊。”魏青枫坚持要纠正他。
“青枫。”他还是不肯改口,笑望着她的眼神像木头一样柔和。
她瞪了他一眼,见他还在笑,她实在拿他没辙。“你怎么对木头了解得这么透澈?”
“常摸。”他常常与木头为伍,闭着眼睛也能摸出是什么材质和木料的好坏。
魏青枫想了想,突然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可笑的问题,他是木工,对木材知之甚详也是理所当然。“你把这只蚱蜢雕得像活的似的,我很喜欢,谢谢。”她阖上盖子,将桃木盒子仔细的收到后背包里。
见状,卫擎风一阵欢喜,只差没跳起来欢呼。“你喜欢就好,以后我有空就雕给你。”他有很多木头,可以雕好多好多她喜欢的东西。
“不用麻烦了,我……”无功不受禄,她会不好意思。
“不麻烦,我随手一刻就有了,你还想要什么?”
魏青枫当然看得出来他摆明是在讨好她,莫名觉得他的反应很可爱,这时的他,言行举止根本与常人无异,她盛情难却,只好随口说道:“螳螂好了,两只大镰刀很威风,是昆虫界的霸王,和能跳的蚱蜢配成一对。”
“好,我做给你。”卫擎风说完,笑笑地牵起她的手就要往门口走。
魏青枫起先以为他是基于礼貌才会牵着自己的手,但是一直到了下坡他还牵着不放,那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她感觉到一丝不妥想抽手,但是他不肯,男人的力气先天上就优于女性,她怎么使劲也撑不开他的力道,反而让两人之间更像有那么一回事。
唉,暧昧真会害死人,要是被那些好事的人看到,不知道又要传成什么样子了。她本想找个话题转移注意力,猛然想到木雕底部有刻字,问道:“对了,那个蚱蜢木雕底下好像有两个英文字母,一个是M,有什么特殊含意吗?”
一提到木雕,卫擎风的眼神便闪烁不定,有针扎手似的放开她的手,改牵着他的小蓝。“有字吗?是木头裂纹吧,剩料的材质没有原木好,容易龟裂,有斜纹。”
魏青枫相信自己绝对没看错,半个巴掌大的木雕蚱蜢,在后腿下方用小针刀刻了M和Y两个英文字母,也就是中文“木隐”的英文缩写,她曾在杂志上见过相关的报导。
木隐是近几年新窜起的木雕师,在国际间享有盛名,在十年前就有他的作品流出,但为数不多,令人惊艳,昙花一闪后便消声匿迹,直到多年后才又现世。
他的作品非常具有收藏价值,因此价格不低,每年推出的件数少之又少,令收藏家望穿秋水。
难道卫擎风便是木隐?她不知道他是有意逃避还是习惯自我保护,她没有追问,而是话锋一转道:“啊!
时间快来不及了,要迟到了,你行不行,我们要赶快上路了。”骑得还不甚纯熟的卫擎风一点头。“我跟着你。”
“好,我们往人少的地方骑,你要是跟不上就喊我一声,我会停下来等你,不要硬撑……”
“啊!你、你没有说有这……这么多人,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一看到万头攒动的现场,卫擎风立刻露出不安的神情,不自觉牵着车子后退。
魏青枫当初没说,就是怕吓到他,果然。“他们是单亲家庭及中低收入户,我们从镇上挑出三十户,由大人带着小孩共襄盛举。”
这场烟窑活动是妇女会发起的,早在三个月前就开始准备,在各个商店放置劝募箱,让镇民自动自发的捐款,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家庭,共度一日野外烧窑的乐趣。
但是没料到镇上的居民比想像中还踊跃,不到一个月就募集到足够的金额,他们因此发出声明请民众停止捐献,可热情的镇民还是继续乐捐,最后发起人决定把多出来的捐款当做红包,发给这些家境困苦的家庭。
身为地方的一员,又是具有贡献性的医生,魏青枫也是发起人之一,但她不是妇女会成员,为了这次活动她把佑青诊所的医生、护士全找来了,充当随护人员,以防有人烧烫伤或其他变故,他们好随时做医疗上的支援。
“我……我可以先离开吗?”人好多,看得卫擎风眼睛都花了,胸口发胀,彷佛快要喘不过气来,而且吵杂的人声让他又想缩回自己的世界。
正当他要退缩之际,一只柔软的小手握住他的手,他蓦地背脊一挺,看向相握的大手和小手,眼中的光芒变明亮。
“怕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你。”魏青枫微微加重握着他的力道,给予他勇气。
这一瞬间,他觉得好像有一道光照进心窝,她的身影在他眼里变得很巨大,将他的心占满。“青枫,你不可以离开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