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他是绝不会靠近食艺社半步的啊。
“不知道为什么,外面的东西越吃越吃不下去。住校外的朋友开派对,知道我会做饭要我下厨,几次下来有个朋友叫我搬过去免费住,我只要负责做晚餐就好。从那时开始,我就天天下厨,因为我宁可吃自已做的东西。
“朋友几乎不进厨房,厨房就变成了我专属的空间,心里的结似乎稍稍打开了一些。同学朋友都知道我厨艺好,老是‘厨神’、‘厨神”地叫,食艺社的人就找来了。”
“你应该不想进社吧?”原青说。
“当然。不是我自己的厨房我才不要。他们拜托我死党来游说,要我去‘指导j一堂课就好,我什么都不用做,看一看说一说就行。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不去好像有毛病,只好过去看看。”
“你……看到什么了?”原青屏息地问。
“这辈子第一次看到真正想做菜的人。”他的眼中闪着光,“一大群学长同学,每个人都是真正想做菜才进那个厨房的,没有强迫,只有热情,让我觉得根本没资格告诉他们该怎么做,因为我还找不到我的热情。”
“结果我什么理论都说不出来,干脆说我跟大家一起做。”
“做了后觉得怎么样?”
“除了我爸,我没有和别人一起在厨房做饭过,更别提是一群开开心心做饭的人。我一直停下来看,因为这种感觉太陌生了,几乎不像是真的。”
原青仿佛看到了那个厨房,和她家的厨房不一样,却的确是联大食艺社的厨房,看到芯容总是很兴奋的面孔;看到陵珊虽然是大小姐,却执意要学做饭,看到于奇晏学长的温煦笑容;还有徐汀缘学姐开着玩笑帮大家打气。
也看到了卓因潋如艺术般风雅的厨艺。
“学长……好像是比较严肃的人。”她记起他在集训和特训时的样子。
“那是个性和童年的关系,也是主厨当久了自然养成的威严。”他顿了顿又问:“我的菜很严肃吗?”
她摇头。“一点也不会。不过我还没吃过学长的高级料理……”
“想吃吗?”
他眼里有什么东西让她红了脸,“我……我才刚吃饱。”好蠢的回答,她赶快再调开话题:“那之后就进了食艺社吗?”
“应该说再也离不开了。做饭居然可以同时是一件专业和快乐的事情,这是我在食艺社得到的珍贵感觉,就此决定了我想走的路。所以可以说是食艺社救了我。”
救了他……
心里似有什么动了动。他为她做的一切呢?
“知道我在你身上看到什么吗?”
她垂下眼摇头。学长怎么像是能读她的心思?
“一个天才,却有着很悲伤的厨房。”
“什么?”她抬起眼来。
“你做饭时——不对,其实只要想到做饭,你脸上的表情就很悲伤。”
“很悲伤?”她喃道。
她想否认,却没办法。她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是那样的。是……想到妈吗?还是想到爸?哥和弟弟?她不确定,但心里的确疼痛了起来,她是希望可以快乐地做饭啊……
“即使在食艺社里,你还是那样的悲伤。”他低声道,“但尽管如此悲伤,却仍想待在厨房……这是什么样的心情?所以,我想治好那份悲伤。”
她好像被定在原地,他的目光将她紧紧包裹,像他为她做的食物,穿过层层屏障进入她心里。
“受伤的手给我看看。”他伸出手来。
她默默伸手,他轻握住,审视他为她包扎的手指。“该换了。坐着别动。”
他起身去拿药。昨天比赛时肾上腺素狂飙,她根本感觉不到疼痛,现在很想说不用,但又舍不得。
想被他碰触,又不想被他碰触,这种心理好像很变态。
他拿了药箱走回来,开始换胶带,她眼睛都不知道要看哪里。
“很不习惯,对不对?”
“什么?”
“跟男人在一起。”
她差点把手缩回来,他却像是早预料到,握得很稳。
“学长——”
“我本来以为你和那个学弟有什么过节,同组集训那天才回对他这么冷淡。”卓因潋温和地说,“后来发现事情没这么单纯。你掩饰得很好,平常只是不跟男生接近而已,我那天那么凶,你就变得像剌蜻一样。”
原青听得浑身紧绷。他都说得这么白了,却又没有完全说破。
“还是由你来说吧。”
“说什么?”她抿着嘴。
“不要怕我。”他已经换好药,干脆整个握住她的手。“说说看,没关系。是因为你爸和兄弟吗?你跟他们处得不太好。”
芯容到底跟学长说了多少?“我不想谈这个。”
“可是我非问不可。”
“为什么?”
“因为我想当那个你不排斥的男人。”
原青嘴干了,被他握住的手变得好热,并开始濡湿,她想抽又抽不回来。
“我希望是因为家里的男人;因为如果真正原因是向柏语,我绝不会饶过他。”
这话说得极冰冷,有那么一瞬间那个冷面学长又回来了,但他很快缓和面容,眼光轻柔下来。“可以告诉我吗?”
为什么他总有本事让她开口?她不想说,又觉得不希望他误会什么。
“我也不知道,一直就这样了。”她有些僵硬地回答。“芯容说你最讨厌帅哥。”
她瞄他一眼,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
“没关系。帅是别人在说,我自己倒不觉得。”他说得很真诚。
她有些想笑,想着全校师生听了这话应该都会认为他白目吧?
“要我去破一点相也行。”
她噗哧一声,然后不可思议地看他,“学长,你也会开玩笑?”
“为什么我不会?”他很正经地问,让她又忍不住笑一声。
“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学长?一开始是很亲切,现在就觉得不够了。”不够?她头皮发麻起来,“我觉得——”
“就算叫我全名也比较不那么见外。”
自己的心防真有这么严重吗?她居然觉得叫其它什么都不习惯,她是缩头乌龟当太久,快没救了。
“小原,试试看。卓因潋。”
她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你叫我什么?”
“大家都叫你小青,所以我叫你小原。快啊,卓因潋。”
“学——”她本来要抗议的,却梗在他的称呼上。
他微笑了。这是……第二次吗?
大概是被那个笑容所迷惑,他的名字不知不觉地出口:“卓因潋。”
他眼中光彩绚烂,“很好,以后我们再特训怎么减字。”
***
原青想去上剩下的课,卓因潋便送她去学校。她却不大确定都上了些什么,思绪在两个极端之间摆荡,一个是爸什么时候可以出来,一个是学长对她说的每一句话。
还是把他想成学长,一时之间好像改不过来。
“喂,你有没有要请本世纪第一红娘的打算?”芯容在她眼前挥手。她回过神来,“什么?”
“你脸一下红一下白,红的时候在想谁我当然知道,我居然把自己的偶像拱手让人,你说我是不是很伟大?请客请客!”
“我没钱啦!”不知该怎么辩驳,干脆耍赖。“哈!你这就是承认了!很简单,不用出钱,把我带去吃卓学长做的一餐就行了。”
“你发神经啊,学长哪会肯?”
“嘿嘿,从我那天跟学长‘非常、非常’冗长的电话交谈以后,我觉得你要卓学长做什么应该都没问题——”
“别闹我了!”原青真的脸红了,她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实在无法招架芯容的逗弄。
想抵死否认自己和学长有什么,却是不爱说谎的人。
“我现在更崇拜卓学长了,居然能治好你无药可救的厌男症——啊,不对,解药就是卓学长嘛!”
“芯容,你小声点行不行?”
“有什么关系?你想保密,卓学长可不一定想。”
他们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要保密的地步了?她根本没有心理准备。
第9章(2)
浑浑噩噩过了一天。刚下课,哥就打来了,“我带爸回家了。”
“这么快?”她跳起身飞快收拾笔记,“我马上回家!”
回到家里,所有人都在,爸在客厅里看电视,哥和弟弟坐在餐桌旁聊着,看到她回来,弟弟对她眨眨眼,“你今天放假,哥把半个肯德基包回来了。”
她在心里大大摇头。她最恨速食,说它是垃圾还不够,简直看成是毒药。
哥把弟弟叫到厨房去热鸡块,原青知道他们是要给她跟爸谈话的隐私。
她走到爸旁边的沙发坐下,“爸,你还好吗?手臂痛不痛?”
唐益升好像一夜老了十岁,酗酒、打架加上牢狱之灾,使他满脸憔悴。
“小青,爸听说了,你昨天得了大奖,回来却听到我出事。”
“爸——”
“我知道,我这个做爸的真的很丢脸,丢脸丢了这么多年都快麻木了……”唐益升咳了一声,勉力控制住情绪,“再这样下去,迟早连命都会丢了吧。”
原青紧紧握住双手,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