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这就是他弑兄杀侄的报应。
他一日一日地衰颓孱弱,一日一日地益加多疑,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令他开心,也没有什么能令他相信。
暗夜里他次次被梦魇所噬,背叛的痛苦折磨着他,他彷佛再也不是自己,关在这华美的笼子里他无法呼吸、无法喘息!
那又怎么样呢?当初他不知道这代价吗?他知道的。他早知道自己会成什么样子,只是不知道原来真的这么痛……
“陛下。”小喜静静地来到他身边,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一点情绪也没有地凝视着他。“吃药了。”
“扶我起来。”
小喜将他扶起,轻轻地放在龙床上,一匙一匙地喂他喝汤药。
俊帝得了奇怪的寒症,只要病发,整个人就如泡在冰水中似浑身发冷无力,只能用大热大补的汤剂压制,却始终没办法治癒。
但大热大补的药哪能这么个吃法?他体内的火像是用他的生命在燃烧似,整个人愈来愈瘦削,一日日枯萎。
“胡真呢?”
“胡侍郎奉旨办事,他说快则半日,慢则两、三日必回。”
“哼……回?他晓得要回吗?他愿意回吗?”俊帝冷笑,伴随着几声咳嗽,瘦削的胸膛不住上下起伏。“怕他是巴不得永远别回来了吧。胡真……胡真……
连根手指头都不让我碰碰,看到我就像看到蛇蝎猛兽,他肯回来吗?!”
“陛下多虑,胡侍郎忠心耿耿——”
啪地一声脆响,小喜脸上火辣辣地浮起掌印。他被打得头一偏,唇角缓缓渗出血丝。
“去哪里了?!”他喘息着问,眼底尽是恼怒。
“回陛下,御膳房。太医院的康厚德开了单子做药膳——”
“怕毒不死我?!”俊帝突然扑上来冷笑着掐住小喜的颈项;他喘息着将小喜的脸拉扯到眼前,深深看进那双一点感情也没有的眼睛里,近乎疯狂地低语:“是不是?是不是怕他们毒不死我?!”
“奴才……不敢。”
“不敢?!这天下还有你不敢的事?!若不是怕我杀了太后跟那两个小鬼,若不是怕我……若不是怕我暗地里杀了她们,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小喜的脸色渐渐转白,他的手虽然枯瘦如爪却仍十分有力!
那形状美好的唇微微泛着青,俊帝猛地将他拽人怀中,狠狠地吻住他!那么凶猛粗暴,没有丝毫的怜惜!
兰七蹂躏着他,恶狠狠地,将所有怒火发泄在他身上!小喜连半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像是木偶似地任他蹭蹋,但愈是这样,他的心就愈痛!小喜愈是不吭声,他的痛楚便愈深一分!
待所有的怒意逸去,他终于醒了,再一次懊悔不已,只能颤抖地捧着小喜的睑低喃:“是朕不好,全都是朕不好……别……别生朕的气……好不好?”
小喜那美丽绝伦的脸上有着他的指印,因肤色白,衬得那指印颜色更深、更痛。
但小喜侧着头闭着眼睛咬牙不说话的模样却又脆弱得教他心颤,他深邃的眼蒙上情欲的氤氲,低低地抵着小喜纤细的颈项,沙哑轻语:
“你要什么,朕都依你。黄金万两、百亩良田,都可以许你,让你爹娘一生富贵荣华,让你的兄弟姊妹们出将入相,好不好?别生气……不要离开朕……”
小喜却只是紧紧地闭着眼睛什么话也没说,任由他轻舐着他的唇、啃噬着他颈项间细白的皮肤,任他疯狂地索求着温暖……
偌大的宫殿空荡荡地,烛芯摇曳成泪,只有呜呜咽咽强忍的低泣与兰七强横野蛮的低唤。
“小喜……小喜……小喜……”
胡真蓦然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龙天运那张雕刻般的脸,只一瞬,面具底下的眼睛彷佛闪过一抹光。
她、当然、没有睡着!
不可能的。在这种生死关头,在这种危险时刻,她怎么可能会睡着!
一定是马匹太颠,所以她有那么一瞬间失了神——
呃……她的确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从一袋萝卜重新升级为人,再度好好地坐在马匹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姿势居然还跟先前一样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人家怀里,但那绝对不是因为她睡着了,她肯定只是、只是有瞬时的恍神。
“我没睡着!”
龙天运的唇很明显地抿了起来。他正经严肃地往下望了一眼。“嗯。”但他明明忍着笑!
可恶!
胡真在心里咒骂一千次,可恶可恶可恶!
“很快就到了,小胡公子稍微休息片刻也无妨。”他闷声说着,强自按掠,但双肩剧烈的抖动还是泄漏了他的愉快。
“该死!不准笑!”
“唔……”龙天运干脆朗声大笑。
胡真真恨不得地上突然裂出个大洞把他给吞了!
马匹已经慢了下来,四周虽然昏暗,但映着明月的河水荡漾着水银般的光,凉风里夹带着淡淡青草香的雨丝在在让胡真知道他们已经远离了永京。
“去哪里?”
“分舵。”他的声音里还带着笑。
“仙城派分舵?”
“自然是了。”
居然连分舵都有了!夜里说什么想在中土开宗立派自然是一派胡言,仙城派早不知多久以前就已经在中土开宗立派,只不过是暗着来罢了。
“大侠千里迢迢来中土,靠着一个小小的地方帮派就想……呃……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复我南都濮柳,还中土为诸子百家、繁花盛开之地”?会不会太不自量力?”
“想激怒我?都到了这么远的地方了,小胡公子还是想逃,会不会太不自量力?”
“哼!”
“夜枭里头有人想杀你呢。”龙天运突然话锋一转。
是啊,夜枭里居然有人想对她下手,方才那惊险的一幕还在眼前,想起来是很有些害怕的;只差那么一点点,她的小命就没了,轻易简单得不值一哂,同时还能嫁祸给仙城派,完美的借刀杀人。
“你想,到底是皇帝想杀你?还是皇帝身边的人想杀你?”龙天运饶富兴味地问。
“我怎么会知道!”
“皇帝那么喜欢你,想必是舍不得杀你的,也许是皇帝身边的重臣——”
“你管谁想杀我!我的死活与你何干?!”胡真不耐。“识相的就快点放了我,免得毒入心脉,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唔……也是……”龙天运的声音低低的,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往前倾,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喂!你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有点累……”靠在胡真背上,他低低地说着。
有点累?背后的重量愈来愈重,胡真拧起眉。“喂,你的人呢?不可能只有你吧?其他人在哪?”
“没有其他人……”
话声未落,身后的人已经压倒了下来。
瞬间胡真惊愕得僵住,不知该如何是好。咦?难道匕首上真的有毒?不可能吧!
龙天运整个身体重量全压在她身上,她的思绪百转千回,霎时竟举棋不定。扔下他?杀掉他?还是……
无人驾驭的马匹停伫在河边,胡真踌躇半晌,终于叹口气。
虽然是苦活,还是得做。
像是老天应允似,就在那瞬间,原本明亮的月夜突然暗了下来,诗意的雨丝转骤。
初夏的雨来得又疾又猛,密布的乌云夹杂着轰隆雷响,天际远远地闪着光,无数银蛇在天际乱舞,看起来这雨一时之间是不会停的。
靠在她背上的龙天运重得很,怕他在不经意间摔下去,胡真只好解下腰带,将两人绑在一起。
这么一来龙天运的脸就靠在她肩上,灼热的呼吸搔着她的脸,乱人心神。
不知道龙天运原本打算带着她去哪?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瞎走了大半个时辰,怎么还是连一户人家都没有?
原本龙天运走的就不是官道,离开河流之后的小径更是荒僻得可怕。泥泞的林道连马匹都走得极为辛苦,好不容易才找到间破庙,胡真已经累得不成人样,还得费尽力气把人拖进庙,她已经连骂人的话都想不出来了。
倾盆大雨将两人淋成了落汤鸡,就算没雨,要将这么个大男人拖进庙里也够累了,更何况是现在。
坐倒在地上喘息片刻,胡真又急急跳起来生火,然后思索该如何面对下一个难题。
嗯,这题真的很难,因为她从来没脱过男人的衣服。
这家伙到底伤了哪里?
龙天运看起来瘦削,重量却很惊人。胡真的手在他身上乱摸一通,除了腰后的伤,还真找不到其它伤口。但她知道夜枭暗器厉害,眼睛看不到不代表没有;眼下除了把他剥光,还真想不到其它办法。
胡真很苦恼。
最后只得先让他背过身去,这才发现龙天运的肩膀真的好宽大厚实。想到自己不久前才靠在这宽厚的胸膛上呼呼大睡,就忍不住脸红。
“别胡思乱想了。”胡真连忙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点。
剥吧剥吧!人生难得几回能剥掉个大男人的衣服不是?勇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