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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年纪还很小,应该要有人抱着,但她却坐得好稳,粉颊上一团红扑扑的粉桃色,眼底泛着惊奇兴奋的光。

  三姊扶着秋千,如玉脸上似嗔似喜。

  雪地上铺着几张熊氅,兰壹半歪在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琴。

  他琴艺出神入化,只用一只手便有琴音淙淙,如山涧清泉,悠扬清越;另一只手端着酒杯,姿态雍然。爱琴又嗜酒的花间公子,兰壹那极为深邃美丽的眉眼似笑非笑地凝睇着他。

  有匪君子,如圭如壁,宽兮绰兮,清兮扬兮。

  二哥兰馥跟老六正嗑着瓜子举棋,还不时比划着武技,动静间忽然一掌、忽然一腿……是了,老六脸上还有块滑稽的黑眼圈。

  八妹躺在雪上划着手脚,两个宫女苦着脸想劝她起身,可她怎么肯,突然朝他的方向扔了个雪团,俏皮地笑着,再扔一个。

  “七哥!你看!我会飞!”

  就在他分神去看八妹的那一刹那,秋千上的十三突然放手,朝着他的方向飞扑过来,那一瞬间他的心跳都停了!

  金光灿灿,小小的兰十三在半空中张开了双手,她可爱的脸笑得那么兴奋,柔软的身体就这样飞在天上,像……像小仙女一样。

  接不住的!他吓坏了,天崩地裂的那一刹,眼角突然看到兰壹动了,他那神祈一般的大哥动了下,另一边的兰馥跟老六也动了,还来不及弄清楚状况,他便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撞倒。

  壮硕的兰馥率先砰地撞在他身上,老六接着叠上来,压得他喘不过气。肢体交缠,鼻息间闻到酒汁的香气,是谁的腿正踩着他的脸,又沉又重。

  他听到兰馥的咕哝、听到老六的呻吟咒骂,头昏脑胀的混乱中听到三姊跟八妹的尖叫,还有十三银铃般的笑声。

  再放眼望去,只见兰壹微笑着轻轻一点十三娇俏的小鼻子,俊秀端雅的他抱着十三,眉目温柔。

  那个春日的午后,那个金光灿灿、细雪飞絮的春日午后啊……

  如果世间有神,可不可以让他回到那一刻?如果世间有神,可不可以祈求就在那一刻,时间就永远停驻再也不往前?

  鬼也可以,真的,鬼也无妨。

  如果世间有鬼……如果这世间真的有鬼,可不可以让他见见兰壹?可不可以再让兰馥槌他一拳?可不可以……天哪!可不可以将他开肠剖肚,挖出他的黑心肝,让他不再这么痛?

  俊帝兰七猛地将金杯甩得老远,痛楚地仰天长啸!

  来啊!无论是谁想取我的性命,快来吧!

  第9章(1)

  咻!咻!

  箭弩咻声不断,犬蝠队专用的十字弩攻距不远但威力甚大,霎时漫天箭雨,射到马车上的弩箭发出豆豆豆豆的声响,绵延不断,没多久马车的车厢就像极了刺蜻,满满地戳满弩箭。

  见到犬蝠队专用的弩箭时,呼延真不由得一阵无言。

  傅以铮你这混蛋,是打算杀了我吗?居然让犬蝠队对着我的马车攻击!你到底是来救人还是来杀人?

  透过车厢缝隙往外一看更无言了,领队的居然不是傅以铮,而是兰欢。呼延真被这情况嘻得说不出话来,顿时眼眶就有点红了,不是想哭,也不是感动,是给气红的。

  兰欢领着五鬼,犬蝠队跟在他们身后风驰电掣地追上来,夕阳映得整条官道红艳艳地,明明是夏日,偏偏就是被他们搞得一副深秋肃杀的气息。

  到底是在追杀谁啊?!

  闭上眼睛忍了忍,试着平复——不行,终究还是忍不了!

  呼延真恼怒至极,砰地一声踹开了马车门!

  “你——”

  咻地一声又一支弩箭飞来打断她的怒吼。

  呼延真微微侧脸避过这一箭,另外一箭又不依不饶地射来,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握住那箭,气得啪一声折断箭杆,目光如刃地刺向来人。结果他居然又放了一箭,这次将她头上的儒巾射掉,长发如飞瀑飘散。

  “……”她头顶肯定在冒烟了吧?!

  放箭的兰欢无奈地朝她摊手。

  “这十字弩准头不好。”他说。

  准头不好?这十字弩准头不好?!他原本到底是打算射哪里?!呼延真只觉得额上青筋剧烈跳动,气得已经有些蒙了。

  苍天为监!

  她是真的真的很想扮演好小胡公子的角色,这么多年来她也演得很好,为什么就不能……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好好在车厢里继续伤春悲秋、继续当好忧郁帅气的小胡公子呢?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兰欢简直像是她的克星似,不把她气到暴跳绝不罢休?!他到底是对小胡公子有什么意见?!

  孰可忍……叔叔可以忍婶婶却忍不了了!她掏出竹笛,快速地吹了几下,官道旁的林子里哗地窜出大白巨大的身影,咆哮一声扑向后面的队伍!

  犬蝠队向来以大白为首,除了大白,其他熊獒体型其实也没大得那样夸张,只有大白驮了人还能飞驰如电,其他的速度上就有所不及了。没驮人的大白根本就是头猛兽,谁都不敢跟它正面交锋,犬蝠队顿时大乱。

  “大白!”后头的傅以铮大吼:“让路!”

  大白气势万钧地扑上去。

  呼延真没好气地瞪着傅以铮。

  大白是她亲手养大的,不但是犬蝠队的头一个成员,更是整支犬蝠队的领袖,除了她的话,大白谁都不理——哪像某个人,居然临阵倒戈!

  她嗷唇滴滴嘟嘟地发出一串清脆鸟鸣。

  驾驭犬蝠队的少男少女顿时止步,连傅以铮的马都扬腿长嘶不肯再跑,马背上傅以铮惨叫一声硬生生被抛出大老远,幸而他轻功甚强,连着几个翻身止住了身影。

  这是“雀语”,迷雀们专用的暗语。

  犬蝠队训练时,那些少男少女用的就是雀语,他们本来就是迷雀。傅以铮的马则纯粹是意外,那匹马从小养在傅王府,对于雀语实在是听得太多,不知不觉居然也服从了命令。

  “师妹!”傅以铮气得大喊,正想追上去,犬蝠队的孩子们却缠上来。“你们干什么?!不许拦着我!师妹!”

  犬蝠队的能耐傅以铮哪里不清楚,想冲出他们的包围并不难,但既要冲出包围又要能追赶上马车,那可就难多了。

  “可恶!”

  被抛下的傅以铮大怒!怎可以让兰欢追上去!?这样小师妹就危险了啊!他居然只能眼睁睁看着情敌去追他心爱的师妹,真是气煞人哪!

  犬蝠队的少男少女们围着他滴滴嘟嘟地发出雀讯,而他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闭嘴!讲人话!”

  时光回溯到近二十年前,呼延恪刚接任御史大夫不久,他所接手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学习“雀语”。

  外于三省六部,御史在朝堂内地位向来超然。门下只有一群文弱书生的御史大夫如何能监督、弹劾百官大臣?难不成只呆坐在府内整天等人来告状?当然不是,而是因为天下最大的情报组织“迷雀”就隶属于御史台,所以御史大夫可以说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迷雀夜枭”听起来像是一个组织,但事实上他们一直都是分开的,虽然都是皇帝直辖的队伍,但皇帝以下,夜枭由御前侍卫统领,迷雀则由御史台统领。

  兰七篡位后掌管了夜枭,他以为自己也掌握了迷雀,却不知道迷雀并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他连迷雀最主要的几个主心骨是谁都没弄清楚,只掌握了迷雀在宫廷内的那条明线而已;而且那条明线还是故意留的,根本是条无用的假线。他没学过雀语,怎么可能掌握那庞大的组织?

  因为这样,所以呼延恪可以轻易潜入内廷而不被发现,所以呼延真用“雀语”培养了犬蝠队,因为有一部分的迷雀依然忠于御史大夫呼延恪,而呼延真则是呼延恪的延伸。

  上至百官朝臣,下至贩夫走卒,人人都可能是迷雀;但傅以铮没学过雀语,因为规定皇朝王族子弟不可成为迷雀,也不能学习雀语——除了皇帝本人。

  兰欢也嗷起唇,略带迟疑地滴滴嘟嘟吹出一串雀语。

  呼延真的脸顿时红了,她瞪着兰欢,气得几乎快厥过去!她倒是忘了,兰欢是会用雀语的,不过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甚么吧?!

  兰欢觉得很无奈,虽然他天赋异禀、才情过人,但他依然是个人,能力很有限。他是学过雀语啦……小时候。

  经过这么多年,要把整本雀语背下来不忘记实在是高难度任务,毕竟北狼跟南都的迷雀都出奇的少,没人可以交流啊……

  他有些迟疑地重复了一次那串雀语。

  结果呼延真居然气到把马车内的木椅硬拆开往他头上砸来。

  兰欢不由得微微瞠目!他心爱的胖大福啊,如此剽悍,真是很有力士的风范。

  “我知道你很生气……”

  兰欢放弃了使用雀语。知道她会生气,但不知道她会这么生气,可见他一定是说了什么很蠢的话……或者也可能呼延真只是单纯地见了他就火大——当然,如果真是如此,他的确是会有些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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