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什么了?”
“嗯?”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兰欢没好气地哼了声,觉得心里泛着股醋味,酸得他牙疼,双手捧住她的脸,转回来,低声呼唤:“呼延真。”
谁叫这名字都没问题,就他一叫,她就觉得腿软,整个脸红心跳。
“你你你……”
兰欢低下头,温暖的气息拂过她的鼻尖,微凉的唇轻轻覆上她的,轻轻一含。
呼延真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僵直了!
兰欢轻轻地叹息一声,扶着她的脸,加深了那个吻,爱极了她这傻气的反应。但呼延真突然闷哼一声用力推开他!
“呼延真——”
“别过来!”她的小脸刷白,弯下腰抱住肚子,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不大对劲……”
他立刻冲过去抱住她。“你怎么——”
腥红色的血从她胸腹间缓缓蔓延出来,怎么会?方才他们明明紧紧相拥着,怎么可能她中了暗算而他却半点事都没有?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倒抽一口气!
“快松手……”呼延真喘息着想推开他,“兰欢,你别碰我……万一……万一……”
“你在说什么傻话!”
“你是天子,绝对不可以……”
她的眼神涣散了一下,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点,血流的速度太快了!她都觉得可以听到生命力急速流出的声响,好像有个人在她身上挖了个大洞,这不知道是什么邪术,万一会传染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又去推他,可是兰欢的胸膛太坚固,无论如何使劲都推不动,这真教人气馁。其实她武功也不算太差了,只是相处的时间毕竟太少,没能让兰欢知道其实她这些年有努力了。
现在,应该够格当他的御前侍卫了吧……转念一想还是中书侍郎好一点,可以管他所有的生活起居,万一兰欢欺负她,她就在他的饮食里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她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这么多年来的所有委屈全都要赖在他头上,好教他怎么还也还不清……
“呼延真!你不准睡!”兰欢目眢尽裂,抱紧她柔软的身体,疯狂地往皇城的方向冲去!
“真可惜……”呼延真躺在他胸前,气若游丝地轻轻开口:“欢,我本来……我本来真想当你的中书侍郎的……”
她突然狠狠一缩,整个人像虾子似地蜷起,鲜血哗地从她身上涌出!
兰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逼迫自己不能往下看,不能……还有救的!她不可以这样死在他怀里!
他不能停下脚步,绝对不可以放弃,上苍不会这样对他的,老天爷不会……不准夺走她!要他放弃什么都可以,真的!他已经放弃了!他明明什么都已经放弃了!
只要她就好……把呼延真还给他就好!
兰俊拥住他,冰凉的颊靠在他的脸上,轻轻摩挲。“这样你懂了吗?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有办法阻止,因为谁都想不到啊,除了你……你是唯一可以救他的人。”兰七轻轻地笑着,眸里水光潋艳,无比的美丽。“眼下他应该已经进城了,说不定就在宫里,说不定只差几步路——”
小喜转身就想逃,但兰俊早预料到他的动作,怎可能让他出去;他铁臂一勾,将小喜牢牢抱在怀里。“想去哪?”
小喜倒抽一口气,浑身如浸冰水般微微颤抖。“皇上,求——”
“你求我太多次了,怎么总学不乖?”兰七叹口气,轻舔他的唇。“求朕没有用,你想救兰欢唯一的办法是那个。”他朝地上的短剑望了一眼,“只有杀了我,你才可以去救他。”
“不!”小喜狂乱地摇头,“小喜怎么敢……怎么敢……”
“你是奴才,一辈子都是,奴才畏主是天性。”兰七叹息,“可是你到底是谁的奴才?是我的?还是兰欢的?难道你真忍心看着兰欢死?”
兰七所说的话狠狠刺伤了他。他怎么愿意当一辈子的奴才!又何尝愿意一辈子受人欺凌践踏?!
“拿起那把剑,从这里刺进去。”兰七拉开长袍,露出胸口雪白的肌肤,用小喜冰冷的手用力压在心脏的位置上,诱惑地低语:“剑很利,一下子就死了,不痛的。杀人偿命,我杀了那么多人,死得其所。”
“不……不,我不能!”小喜终于挣脱他的掌握,抖个不停地后退,直到抵住墙,再无路可退。
兰七却不愿放过他,他缓缓地逼近,衣衫褪至腰部,露出光洁的上半身,披着发,有着妖异的艳色。
凝望着小喜狂乱的脸,他眼底闪过一丝恼恨,微微眯起眼。“难道你一点都不恨我?这些年来你替我暖床、受我欺压凌辱殴打,难道连一点点恨也没有?难道……你当真爱着朕?”
小喜立刻摇头。“我没有!没有!”
为什么他的心会抽痛呢?谁会爱上像他这样的恶魔?尤其在那样不堪被凌辱之后?兰七微微弯起唇。“那你为什么不杀我?你不想救兰欢?难道他不是这世上你最喜欢的人吗?”
“他是。欢帝陛下是小喜这辈子最喜欢的人。”小喜喃喃自语地说着,木然地落下泪来。“小喜不懂,为什么要救欢帝陛下,就得杀你呢?”
“因为朕想死又不想自杀!”兰七终于失去耐性,将短剑塞进他手里。“废话少说!快动手!”
小喜突然一怔,好似懂了什么。
兰七想死在他手里,他明明病得那么重,明明就快死了,即便自己不动手,他也会死,可能多拖个几日罢了,但他偏要他来杀他,为什么?
因为兰七总舍不得放弃自己的恶趣味,他非要把东西弄脏,要他染上他的血,要他一辈子背负弑主的恶名。
这世上真的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吗?这宫里真的除了你死我活,就没有别的路了?跟在兰欢身边,小喜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兰欢是个明主,他所执辈的天下一定不是那种人吃人的世界,可是……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没办法让他安生。
愈是干净漂亮的东西,他就愈要破坏,愈要弄脏弄烂!因为这世上没有人爱他,他必得要坐实了那令人憎恨的位置,不然他根本无法自处!
他没办法爱他,但也没办法恨他,他不要变成兰七希望他成为的那种人。
他一辈子都是太监、一辈子都是奴才,但他始终要保有自己的本心,想在阳光底下好好地活下去。
“七王爷……”
兰七倏然眯起眼。“你叫朕什么?”
“七王爷。”看着他,小喜觉得自己终于舒心快意了一回,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你不是我的陛下,请恕小喜无礼了!”小喜说着,猛然朝兰七撞过去!
兰七原本就已经毒气攻心,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抵挡?更何况他根本没想到小喜有胆子反扑。他就该乖乖听话,一刀戳进他胸口让他毙命!
但他没有。小喜一把扯下兰七身上宽大的袍子,三两下将他捆个紮实,还怕
自己打包的功力不够好,连自己身上的袍子也扯下来,用短剑割成布条,从头到尾再捆一次。
“丁喜!”兰七怒吼。
“欸,奴才在……”终于完成之后,他喘息着,波澜不惊、眉目柔和地看着兰七,然后在他嘴里塞了一团布,拍拍他的脸,什么话也没说,提着剑转身冲了出去。
这龙椅,不太好坐。
宫百龄狐疑地挪了挪身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好像……有点痒?
没想到天底下最尊贵的椅子坐起来却是这般滋味,宫百龄作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死在一把椅子上头。
谁会想到俊帝竟然在龙椅上下毒!堂堂一朝天子,居然干这种下流的事。可他偏偏就是干了,这张椅子无论下一个是谁坐,都得死。
饶是宫百龄智计百出,饶是他武功如何盖世绝伦都没想到,这把龙椅被下了毒,锦团下摆了几根细如牛毛的针,他一坐上去,那针便无声无息刺入体内,随着气息流转,未几已经入了心脉。
只不过几个呼吸间的事,待他惊觉不对,想要运功抗毒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见他口中荷荷作响,喉结上下不住滚动,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口,双眼瞪得有如铜铃,惊诧、后悔、死不瞑目!
殿中南都百鬼被这变化惊得不知所措!一刻前才高呼万岁,一刻后万岁就横屍殿头,顿时慌乱起来。
兰欢就在此时抱着已无气息的呼延真踏入朝阳殿。
他去过了太医院,里头半个人也没有,不要说御医康厚德不在,根本连个医童也没有了。
听说真龙天子的朝阳殿乃天下正气之所聚,可以辟易妖邪百毒,但一看到宫百龄那七孔流血、狰狞惨绝的死状就知道,辟易妖邪百毒什么的,绝对是子虚乌有了。
他又错了,方才就该直奔霍桑的大营,把那两个南都妖女千刀万剐才是。这一生,他错了又错,错了又错,层层叠叠,算都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