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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明白了。”家仆们齐声答应。

  凝视着正慢慢被打扮成男孩子的女儿,呼延恪素来淡然的面孔微微动摇。

  这样做对吗?他真的不太肯定。

  若对太子坦诚以对,他可以藉着男女之防将他们远远隔开,那么他所担忧恐惧之事就不会发生;然而太子的脾性他已略有所知,愈是让他得不到,他只会更加纠纒不休。万一他不肯放弃,登基之后硬是将真儿选入宫去,那真儿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让真儿改扮男装,过一阵子,等太子的热头过了,不再来府里纠缠,他便可以将真儿远送回老家,这件事便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了……是吧?

  傻吗?这样的老爹爹,明明有机会可以将女儿送上枝头当凤凰,却千方百计阻挠着……

  或许吧,傻气痴心的老爹爹就是这样。

  呼延恪看着女儿从娇嫩的小女娃变身成俊秀可爱的小男孩,心里酸酸地泛着疼。

  “好看吗?”呼延真笑咪咪地朝他弯着眼睛。

  “好看。”呼延恪微笑,轻轻揉揉女儿的头发。

  他要她自由,要她好好地活着,平平凡凡地度过这一生就好,永远不要入宫,更永远不要涉人朝政。

  第2章(1)

  这一年,金璧皇朝十二岁的太子兰欢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天运”,尊七王爷兰俊为摄政王,同朝廷三公共同辅政。

  他最喜欢的朋友是呼延真,九岁。

  每天上午,欢帝辰时到午时在众大臣的辅佐下处理政务,未时之后便溜到城南的御史大夫府跟着御史大夫呼延恪“学习”,一直到人夜才会回宫。

  当然,刚开始呼延真并不知道这位客人是父亲的顶头上司、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事实上她对这位“君子”十分不满意,从第一次——

  不,从第二次见面开始。

  因为他不肯归还她送给他的玉梳。当初她以为他是贼,生活困顿,所以才送他玉梳变卖,既然他不穷又不是贼,把玉梳归还给她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以为你是个“君子”。”

  这是很聪明的双关语,一方面暗指兰欢不还玉梳是个贼,一方面又希望兰欢真的够君子,愿意归还玉梳,呼延真很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得意。

  但兰欢完全不为所动。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那么坚持,宫里什么珍奇宝贝都有,那么个小小的暖玉梳子实在算不了什么,但他就是不想还;是他生平第一次有人送礼物给他,并非因为他是太子或者皇帝或其它什么,仅仅只是因为他就是他。

  “我会跟我爹告状的!”呼延真双手抱胸,很有些愤怒地瞪他。

  “去啊,小孩子嘛,找大人告状是很寻常的事。”兰欢无所谓地回答。

  他倒不是有意激怒呼延真,而是真的觉得即便是呼延恪来找他追讨,他也不在意,反正他就是不打算还,天底下有谁能奈他何?

  然后他迎来了生平第一次的拳头攻击。

  看起来可爱得像个陶瓷娃娃的呼延真打起架来一点都不含糊,她什么拳脚功夫都不会,就直扑上来狠狠地朝兰欢的眼睛殴了一拳。

  在兰欢还没意会到自己到底该如何应对之前,呼延真已经将他扑倒在地,用那双看起来很小巧的拳头揍得他满脸开花!

  他真是不想打他的,他那么小、那么可爱;可是这个有点胖的小孩跟宫里那些太监宫女完全不同,他一点点一滴滴都不让他,就抡着那个小拳头没命地往他脸上招呼。

  打脸实在太不道德了,他明天还要上朝欸!

  所以当呼延恪跟兰十三赶到的时候两人已经打得满地生尘,他们一人拖一个,将两个孩子从地上揪起来的时候,那两人还互不相让地隔空挥拳踢腿,呲牙咧嘴得就跟街头的野孩子没甚么两样。

  兰十三好气又好笑地将兰欢整个提起来,就像拎着一袋果子般的轻松。“你比人家大三岁,比人家高一个头,而且还学过武功,丢不丢脸啊!

  兰欢气得大叫:“有什么用?!我又不能用武功打他!”

  “什么事惹得你这么生气?”兰十三好奇了,他这徒儿平时进退有据、雍容大度,根本不像个孩子呢。

  “你看!”兰欢回头,哇哇大叫:“他好没品,专打脸!”

  兰十三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同时奉送爱徒满脸口水。

  “那你呢?”呼延恪忍住笑,绝不承认兰欢那张青红交错的脸让他高兴得意得不得了。

  “为什么打架?”

  “他笑我是只会告状的小孩子。”呼延真气呼呼地挥舞着拳头。

  “嗯。”呼延恪点头,然后严肃地对兰欢开口:“你不可以笑他是小孩子。”兰欢大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呼延恪真的对他说了“不可以”这三个字?!

  呼延真在父亲背后朝他扮鬼脸。

  从这一天开始,兰欢知道,自己在这地方的身分不是“皇帝”,甚至连皇族也不是。他就是兰欢,也只是兰欢;呼延家的人待他以客,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原本不太确定自己喜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时日久了,居然也就习惯了。

  岁月就在这样打打闹闹中流逝……彷佛还是昨日,光阴却已经远走了三年。

  望着竹庐外两颗明显长大却还是挤在一起争看彩图、还不断斗嘴的脑袋,呼延恪不由得叹息。

  与他的想像完全不同,他的希望也一再落空。三年来兰欢的热度一点都没有减退。

  他每天兴高采烈地从宫里跑来,规规矩矩地与他学习硬梆梆的文章制度内政,甚至连每月固定的两个休沐日也不例外。

  当“学生”的时候,兰欢求知若渴,态度严谨恭敬,不曾有过丝毫架子。

  他是个要求严格的先生,并不因为他是小皇帝就有所宽容,甚至要求更高,可兰欢不但做到了他所有的要求,甚至还能举一反三,的确聪明过人。

  不得不承认,他当初的确错看了小皇帝,毋庸置疑他是个好学生,热忱专注、好学不倦。但下了课,兰欢就是个十五岁的大孩子,半大不小的皮猴子,幼稚白目阴险欠揍智缺样样齐全。

  跟他那个原本应该被教养成贤良淑女……

  算了,他想骗谁呢?他从来也没想把真儿教成什么娴雅淑女,但也不至于变成野猴子吧?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两个欢脱的家伙凑在一起就可以闹个天下大乱,教人不得安宁!

  幸好兰欢看起来只把呼延真当兄弟,他们吵闹的层次不怎么高,两人往往为了很幼稚很孩子的事争吵不休,但那些打闹似乎完全不影响他们的感情。

  他们经常偷偷地往外跑,差不多已经打遍京城无敌手了……

  想到这点他又开始闹头疼。这可能是他最后悔的时刻,呼延真几乎完全忘了自己的性别,跟着兰欢到处打架生事完全不犹豫!也不想想自己实在没有习武的天分,拳脚功夫差劲得很,若不是兰欢总护着她,又有兰十三在暗中保护,他这闺女恐怕老早被打残了。

  他真不知道再这样下去,呼延真到底要怎么办。她今年已经十二岁,再过两年就要行成年礼了,难不成真要以男儿身行成年礼吗?这件事实在值得他好好想想,但他现下根本没时间去管那些事,朝廷的事已经让他够忙够烦。

  事实上朝政情势让他焦头烂额,这三年来台面下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随着小皇帝年事渐长,情势也益发险峻,摄政王兰俊已经快耐不住性子了。

  一次又一次,他想着将呼延真送回北方狼帐,甚至连兰欢也一起。去探望燎皇吧,用这样的藉口应该可以成行,摄政王没有理由不同意。

  可也一次又一次,他暗夜里被梦中的漫天烽火惊醒!

  小皇帝在,摄政王至少还有所顾忌;果将兰欢送走,京城恐怕一夕变色,那他还有何颜面回老家见燎皇?见了老友他又能说什么呢?难道要说只因为心疼女儿就断送了他的大好江山?

  如果真能再见到燎皇,他一定会狠狠地踹他一脚吧!到底是怎样的天真啊!老友!

  他还真没看出自己弟弟的狼子野心,绝不会仅以“摄政”为满足。

  所以说他总对这些武人的脑袋感到很怀疑;燎皇自己当了八年皇帝就不耐烦了,就以为天下的人也都跟他一样关不住锁不了?但兰俊不一样,兰俊想夺得天下,想把兰欢从龙椅上赶下来已经三年多了;兰欢十五岁,再过不了多久摄政王就该还政于他,所以兰俊正在布局,从他当上摄政王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停手过,如今情势已经迫在眉睫,一场哗变是难以避免了。

  留下这样的烂摊子真是教人很生气啊!

  看着坐在他对面,默默报着长剑的兰十三,呼延恪觉得四面楚歌。

  夕阳染红了京城,繁华的永京闪闪发亮,耀眼生辉。

  这是每天他们最喜欢的时刻,每当这时候他们总要跃上屋顶眺望这绝美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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