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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黄马在暗夜中飞驰,离城门愈来愈远,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另外一边,与皇城遥遥相对的御史大夫府也已经陷人火光之中。

  不知道哪里来的兵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黑衣人,她错愕地停在洞开的大门前惊骇得几乎动弹不得。

  为什么连这里也……

  “爹!娘!”

  仗着大黄马豪勇,呼延真冲进了府内,映着火光,她看到府内七横八竖的屍体,是管家、是小厮、是日夜在府里穿梭的婢女们,她惊吓得喊不出声来。

  突然,亮晃晃的刀劈来,大黄马扬腿长嘶,猝不及防的呼延真被抛了出去;她来不及喊痛,堪堪闪过另外一把劈过来的长刀,耳边削过破风之声,她骜惧颤抖着,只能不断不断往后退,不断不断慌张地四下张望!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里有人能救自己?爹呢?娘呢?其他人呢?全都死了吗?她的家……毁了吗?为什么?

  “在这里!”

  “呼延家的人头,悬赏百金!”

  “杀!”

  突然间,四面八方都是刀光剑影,银链飞梭疾卷而来,几名黑衣人同时抢攻,而她除了无助地抱住头,居然没有一招半式可以抵挡!早知道真该好好练功夫的,眼下是绝对躲不过了——

  银链卷住了她的颈项,她没办法呼吸,只能用手死命扯着链子,链子上细细的倒钩狠狠戳进肉里,鲜血跟剧痛迷蒙了她的双眼。

  突然,颈项一松,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一刀砍断银錬挡在她身前的是背着妻子的呼延恪。“真儿,快起来!”

  “爹!”她甚至哭不出来,应该喜极而泣的,但看到满身是血的爹娘,她用力将眼泪逼回去。

  “背着你娘,行吗?”呼延恪将妻子温柔地放下。

  “行。”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翻身将娘亲背起,然后拾起地上染血的刀。

  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这是这整座府邸最值钱的三颗人头了,无论如何不能放过!

  “背叛的夜枭是什么下场你们知道吗?”呼延恪冷笑。

  黑衣人一凛,原属于皇帝暗卫的夜枭从来都有着最严酷的训练与刑罚,见不得光的身分同时拥有最优渥的待遇跟最残酷的规则。

  他们绝对不会是孤儿。

  他斤必然会有家累,而且都住在永京,一旦背叛就是株连九族,从不曾有过例外。

  “所以如果夜枭背叛,一定会反得非常彻底,绝不留下活口。”其中一名黑衣人咬牙回答。

  “杀!”

  那一夜,呼延真才知道,爹的武功原来真的很高,看起来完全是个文弱书生的他竟然有着如此过人的身手,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正因为错估了呼延恪,所以他们才有机会逃出生天。

  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一夜,呼延真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十二岁小孩变成大人;因为这一夜,她失去了娘亲,失去了家园。

  天运四年三月。

  这一夜,永京变了天。

  从遥远北方狼帐传来消息,退位的燎皇急症大薨,原属于皇帝亲兵的禁卫军竟在同时哗变血洗皇城,天运皇帝兰欢就在这场哗变中丧命。

  主谋:秀公主伏诛。

  主谋:禁卫军头子林晔伏诛。

  主谋:御史大夫呼延恪伏诛。

  然而一切已无可挽回。

  摄政王兰俊在悲痛中继位,是为俊帝,改国号为昌顺。

  整整一天一夜的动荡,整座永京布满暴戾血腥,禁卫军与神武营鏖战,隶属于兵部的神武营几乎全灭,禁卫军也完全被整肃;同属于护卫京城的两大势力玉石倶焚,竟没留下多少活口。

  没人算过那一夜到底死了多少人。有人说数百,有人说数千,只知道翌日清晨永京的街道上血流成河,屍首遍布。

  原以为毁坏严重的皇城居然意外地只受到很轻微的损伤,只被炸掉一座塔跟小规模的火灾;但皇城以外却有多处园邸遭毁,例如御史大夫府以及数座大臣的官邸。

  明眼人都知道这不是意外,那是血腥的镇压屠戮!

  对摄政王有意见的官员都在这次的哗变中消失,被杀个一干二净,于是朝堂上再也没有人反对兰俊继位,留下来的尽是歌功颂德的人。

  从此再也没人敢问: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3章(1)

  “聂大头!”

  “不准叫我聂大头!”

  “你就是聂大头!”

  她出了拳,聂大头也出了拳,两个拳头同样迅捷有力。

  她个子小,出拳直接命中聂大头的大鼻子;聂大头个子大,但手脚不大俐落,出拳的时候顿了那么一顿,击中了她的眼睛。

  两人霍地往后倒,全都泪眼汪汪。

  “胖大福!”兰欢鬼叫。

  她当然不承认自己哭了,那绝对是因为拳头打中了眼睛,眼泪自然会喷出来。聂大头倒在地上捣住鼻子,比她还惨,眼泪鼻涕鼻血全都出来了。

  她还来不及哭,原本跟另外两个纨袴滚成一堆的兰欢已经怒吼着扑过来。

  啧啧,说什么兰十三功夫有多好真是很难教人信服,教出来的徒弟打架的时候还不是跟他们没两样,扑过来扑过去,打得满地生尘,也不见什么了不起的轻功内功,照样是很流氓地抡着拳头揍人。

  “呼延真!我回去一定要禀告我爹!”

  聂大头满头满脸的眼泪鼻涕鼻血,惨不忍睹,偏偏那张嘴仍是不服输,不干不净地骂着,最后还来上这么一句。

  “有没有搞错!”她从地上翻起身来,气势惊人地卷着袖子,趁着兰欢压制着聂大头的时候很没品地往他胯下狠狠踹下去。

  “你要禀告你爹?!你要禀告你爹?!你爹还是我爹的下属呢!你脑子进水了!竟敢说什么要禀告你爹?!”

  聂大头惨叫,兰欢连忙跳起来拦住他,唇角不住抽搐,忍笑忍得超辛苦。“够了!别揣了!天啊!你要害他生不出孩子了”

  她还是不依不饶、呲牙咧嘴地扑上去。“谁让他满嘴垃圾!他就是个屁!”

  兰欢大笑着将她整个拦腰抱住,她只能火大地朝那聂大头狂踢腿,原本躺在地上的那两个混蛋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起来,眼角只来得及瞥见他们手上抡着根棍子就往兰欢的头上敲下去,那一敲,红色血花登时飞溅——

  “胡侍郎?”

  她惊喘一声猛然抬头!

  御书房内灯花静静,黄门内侍喜公公递上一杯茶,不动声色地垂眉。“胡侍郎日夜操劳,辛苦了。”

  她闭眼,额上不觉泌出冷汗。这几日都待在宫内不曾得闲,恍惚间竟失了神。

  “胡侍郎魇着了,奴才唤太医来号脉可好?”

  “不、不用,只不过打了个盹。”她揉着眼睛,悄悄地凝视喜公公;方才她可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喜公公敛眉垂眼,恭谨道:“方才书房里没人,小喜见大人一人在此无人侍候,特意进来听候吩咐,没想到惊扰了大人,请大人恕罪。”

  “喜公公太客气了……”

  她起身走到窗口,推开窗深深吸口气,不禁哑然失笑。都这么多年了,也不知怎么搞的,总是被这梦吓醒。

  事实上那次兰欢没受多重的伤,虽然血喷得挺惊悚,伤口看上去也颇吓人,但真的没啥大事,只不过昏了一天——她也在祖宗牌位前跪了一天,在吃了十棍仗打之后。

  连兰十三都说爹真是好狠,竟然真的狠狠揍了她十棍,屁股上的皮肉都打掀了,趴了好几天还起不了身,为这事兰欢醒来之后没跟爹少呕过气。

  可也是那件事之后他们才真正地亲厚了,往后的日子兰欢从来都挡在她跟前。

  或许是因为她跟兰欢都没有兄弟姊妹吧,虽然兰欢有两个双生妹妹,但年纪相差甚多,而她根本就是独生女,于是就这样成了又像手足又是朋友又是同窗的关系。

  可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到底是多少年前?那一夜之后,漫漫长途竟似再也没有尽头。

  走了好久好久也才走过了七年……

  “胡大人?”

  “我没事。”胡真揉着脸苦笑,“只不过有些乏了……”

  “聂统领已在宫外候着。”

  “欸,是,我都忘了这码子事。”胡真甩甩头。“我得快些更衣。”

  “让小的——”

  “不!不用。”胡真连忙挥手,“下官自己来就行了。”

  “胡大人若是嫌小喜手脚粗笨,找个宫娥来也——”

  胡真客气地笑。“喜公公这是折煞下官了。喜公公向来都是侍候皇上的,哪里会是手脚粗笨之人?是胡真自幼家训严格,自己打理自己惯了,不喜旁人插手罢了。”闪进了御书房旁的小阁,她快手快脚地更衣。

  小阁外的喜公公依然恭谨。“是。胡太傅在朝中素以勤朴严谨着称。”

  “是小气吧!谁不知道我爹是只铁公鸡。”

  换上一身舒缓宽大的藏蓝书生袍转身出来。明明是灰扑扑的颜色,但穿在她身上就是典雅,温润细致,儒雅风流。

  喜公公敛眉垂眼。“小胡公子好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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