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庞辙严接过梦蝉手中的被子,轻轻为女子覆上。然后他望着紫衣女子,沉声问梦蝉:「你在哪儿发现她的?」
梦蝉将事情经过叙述一遍,然后局促不安地站在师父身侧。
「师父。」她小小声道。「一定是外头太冷,又下着雪,她才会冻得昏倒路上,要是都没人发现就糟了……」说着,她偷偷瞧着师父沈默而严峻的侧脸,声音更小了。「师父外头好冷ㄟ,你气消了没?别赶我走啦!」她哽咽地求他。「对不起,我以后绝不敢胡来了,一定乖乖听话,你不要生气了……」
庞辙严仍是一语不发地缄默着,他的沉默让气氛更尴尬了。
梦蝉心虚地抹抹汗。「那……那……师父不说话,弟子就当……」她往后偷偷退着。「就当你答应了!」转身就溜。
「你站住。」低沉的声音喝住她。
还不肯原谅她吗?梦蝉沮丧地愣在原地。师父怎么这么狠!
「你过来。」庞辙严低声又道。声线冷酷,毫无妥协软化的迹象。
梦蝉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她停在师父身边,难过地直低垂着脸儿。
「师父啊,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嘛,你别不理我,别赶我走,我爹要知道一定骂死我了,我娘要是……」额上忽地一痛,梦蝉身子一缩陡然抬脸,看师父正拿着锦帕帮她拭着先前撞伤的地方,他垂眸静静地检视着她伤口状况。
梦蝉怔怔地仰脸看着师父处理伤口,望着他那温柔的表情。她唇瓣一抿,心坎一酸。师父果然是疼她的,猛地咬牙「哇」的一声扑进师父怀中,嚎啕大哭。
「师父……师父……」她揪着师父衫子泣不成声。
庞辙严被她这突来的举动骇着,他恼地要推开她。
「干什么你?起来!」他凶她。
梦蝉揪着师父衫子直哭个不休。「哇……师父……师父……」她激动地将脸往他胸口蹭,哇哇大哭,活似个孩子。「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我吓死了,我难过死了,我以为你讨厌死我了,呜呜……师父……师父……」她一个晚上又惊又急又怕,这会儿一放心就崩溃地猛哭,像八爪鱼那样死命紧抓着师父衣服,他拉都拉不开。
她的眼泪凶猛泛滥把他胸前衣服都哭湿了。
「干什么?难看死了!」庞辙严皱眉,拉不开柳梦蝉,他铁青着脸道。「我叫你起来!」嘴上凶她,可不知怎地被她这样死命揪着哭,令他的心都快溶了。既拉不开她,也不好安慰她,一双手倒不知往哪搁了。
外边朔风猎猎,门窗呼呼作响,寒冷的天气,空气中充满潮湿味。
庞辙严胸前,那柔柔软软的家伙固执地霸占着他温暖的胸膛。
她一直哭。「师父……师父……你别再赶我走了……我今晚都不知要往哪儿去了……师父……呜呜……」
庞辙严不发一语只是静静听着,听着听着,不知怎地,心就软了。
最终,他还是输给了她的眼泪,不再开口要她离开。
翌日风雪停了,太阳露脸,山上一片晴雪。
那昏迷女子在庞辙严细心照料一夜后,终于睁眸苏醒,一看见坐在床畔的庞辙严,她惊呼一声,就往庞辙严怀里扑。
「大师兄,我好想你喔……」她楚楚可怜地嘤嘤哭泣。
梦蝉呆立一旁,看着师父柔声安慰她。「卓菲,乖,别哭、别哭。」
顿时梦蝉也好想哭喔,呜呜……师父怎么对她那么温柔?她究竟是谁?梦蝉心中不禁一阵酸。好难受,是嫉妒吗?
但见那卓菲还拚命地向庞辙严撒娇。「师兄,你很过分ㄟ,都不回师门看我,好狠喔你……」
「菲,别哭了。」他拍着她的背,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梦蝉闷闷地看她猛往师父怀里蹭,看她嗲声嗲气柔情似水的哭。忽然梦蝉眼前银芒一闪,她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从卓菲袖口竟滑出一柄利刃,梦蝉尖叫:「师父!」
电光石火间利刃直刺庞辙严胸口,他警觉危险,身子一闪,扬袖劈落刀刃,同时卓菲跃起。「看掌!」扬手连出几掌,掌劲狠辣势如电掣,庞辙严又是俐落地几个闪身,躲掉掌风。
「师父小心!」梦蝉一急,足间往地上一点,扑过去就抓住卓菲右臂。「你住手,住手!」
卓菲手劲一送,轻易将梦蝉摔飞出去。
庞辙严偏身击出一道掌风,瞬时和卓菲从屋内打到屋外,两人呼喝不休,一来一往,攻势凌厉,卓菲咄咄逼人掌掌歹毒,看得梦蝉惊心动魄惊呼不停,一颗心为师父揪紧着,很是惶恐。
她不懂拳法,也不擅应战,只能捧着脑袋为师父干着急。
而庞辙严只守不攻,招招留情,两人对打了一个时辰,梦蝉骇得喉咙都喊哑了,忽然卓菲收势,庞辙严也收手。
梦蝉乘隙奔过去,急着就瞪住卓菲。「我救你,你竟然还……」
「师兄──」卓菲手一伸抵在盛怒的梦蝉额上,任她滑稽地张牙舞爪。卓菲微笑地对庞辙严道:「好师兄,这些年你功力不减,还是这么优秀。」
梦蝉停住挣扎,诧异地瞪眼,听见师父毫无愤怒,甚至还高兴地哈哈大笑。
「好师妹──」他赞美她。「你又进步了,拳法运用自如,招招流畅,师兄很以你为荣。」
「好说。」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哇勒!柳梦蝉可笑不出来,她是为谁紧张为谁怕?搞了半天,难不成他们在玩啊?
的确是在玩,还玩得很起劲。
只见卓菲推开梦蝉,踢起足前枯枝握在手中,摆出个漂亮的架势,对着庞辙严微笑豪气道:「来,咱们比划剑术!」
「奉陪。」庞辙严潇洒地挥袖应道。
卓菲喝了一声就往庞辙严刺去,庞辙严纵身,一个翻转,俐落地摘下顶上树枝回击,霎时之间两人在半空中、树梢间,又打了起来。霎时落叶无数,厮杀声不绝于耳,完全忘了底下还有个被晾在一旁的柳梦蝉。
梦蝉仰着脸,傻呼呼地看他们打得好不尽兴。
真是,她皱眉,心中不禁觉得委屈。亏她方才还那么担心师父呢,他们根本忘了她的存在!
梦蝉不得不佩服卓菲,不仅懂得拳法,还会使剑,打起来毫不含糊。身子轻盈得好似一只燕儿,她一边和师父对招,一边呵呵笑,清灵地好似个小仙女。
梦蝉忽然自卑地低下脸,她好优秀、好漂亮喔,师父被她逗得直笑,忽觉胸口更闷了!
「唉呀!」卓菲一喝,手中枯枝被庞辙严击成两截。梦蝉听见呼喝,抬头正好看见她将长辫一甩,扔下断了一半的枯枝,飞身下来就往武器架里抽出把刀,她拏起刀,架在手上。
「哼!」她艳笑。「看刀!」又朝庞辙严袭去。
刀?梦蝉震惊至极,她还会使刀?这……这……这真是昨天那个被她救回差点冻死的女人吗?根本就是神嘛!
庞辙严也抽刀和她对打起来,登时铿锵作响刀光烁烁,刀花一阵又一阵,看得梦蝉眼花撩乱头晕目眩。
「好!」庞辙严叫好。「挡得好!」
「师兄──」卓菲凌厉劈去。「吃我这招。喝,龙刀削月!」
「巨阙刺日!」庞辙严回击。
「我神龙奔宵!」
「雁过刀回!」
两人打得甚是过瘾。
梦蝉张大嘴看着看着,开始觉得自己真的彻底被忽略。她钦羡卓菲亮丽的容貌、美丽的身形、清丽的刀法,完美的武术……呜呜……她自卑极了,低头双肩一缩,忧郁地飘进屋里去,这儿根本没有她存在的余地。
日光渐淡,天色暗了。
梦蝉将烧好的菜一盘一盘端进厅堂,屋外卓菲清丽的声音朗朗不绝,精力充沛。
「师兄,看枪,喝!」
梦蝉搁落盘子,深吸口气,听见师父的吼声。
「注意了,我回你这一击!」
「喝!回马枪──」
梦蝉又深深吸口气,瞪着满桌的菜。从早上打到正午,正午打到黄昏,黄昏战到天黑……他们不累啊?梦蝉索性坐下来,张手数起数来。
「拳法剑刀索棍勾枪──」她托腮重重叹息。这卓菲不是神,根本是怪物!她还有什么武器不会的?她十项全能是不?
终于门推开,他们停战,笑呵呵地跨步进来坐下用膳。梦蝉忙拿了碗帮他们添饭,笑嘻嘻地说着话儿──
「打一天累了吧?都饿坏了吧?」
没人理她,卓菲亮晶晶地望着师兄。「我今天真打过瘾了!」
「呵呵呵!」庞辙严豪迈地朗声笑道。「师兄才真过瘾!」
哈哈哈哈哈,两人相视大笑。
呵呵呵呵呵,梦蝉尴尬地也只好跟着他们傻笑。怎么好象都插不上嘴?她笑得很哀怨。
正举箸要夹菜,听见卓菲高声兴奋道:「师兄,你很久都没吃我烧的菜了,很怀念对不?」卓菲笑瞇瞇地。「明天我煮给你吃。」
煮饭?她还会煮饭烧菜?梦蝉抬头听见她流畅地说了一堆宴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