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么会这么做,可是已经说出去的话她不想收回,她的确是这么想的,阮家村来来去去的车子不少,若是待的晚了,她顶多在村子里过上一夜而已,没什么好需要让人跟来跟去的。
她不过就是一个再普通平凡不过的女人,哪里就那么矜贵,用得着下人跟前跟后了?
阮芝盈没有回头,见不着他的表情,可是却能够听见他瞬间冷下来的声音,“随你。”
她咬住了唇,不发一语。
自第一次见面以来,她听过他哄她的声音,听过他温柔而包容的声音,却从来没听过如今日这般,字里透着冷意的声音。
易穆德其实听到了她的反驳后,心里是有着微微的怒气,觉得她似乎变得矫情了,拒绝了他的提议不过是想要摆脸色给他瞧。
可是他转头又想,她不是那样的姑娘,自个儿的小媳妇儿他还不知道吗?最是单纯不过,肯定不会耍这样让人腻烦的把戏。
所以当那句生硬的“随你”出口时,他马上就后悔了,枉费自己虚长了她几岁,却连这一点包容都做不到。
可见她依然不转过身来,对于他的话不闻不问的模样,他忽然又觉得有些无趣,或许还有一点点的……失望?
那样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让他有种想要逃离家里的冲动。
他这么想着,也真的这么做了。
感受到他快速地离开,阮芝盈神情一片空白,感觉自己的精气神像是瞬间被抽空了般,缓缓地往前走,坐在妆台前。
铜镜里映照出的人影依旧,可是眉眼间却有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她惨然一笑,唇瓣轻启,镜子里的那个人做着同样的动作,说着她不敢说出口的话——
“就算不坦承自己说的谎,瞧瞧,你也无趣的让人厌烦了呢……”她抚上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着,两行清泪落下,嘴角尝到了一点咸味,她却浑然不觉。
易穆德和阮芝盈两个人闹翻的同时,阮家村里,阮大春看着屋外阴沉沉的天,脸色也显得不太好看。
“村长,这天都阴下来了,看起来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也就这几日了,山上那群匪徒又到了要下山的时候,您说今年咱们村子该怎么办才好?”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而阮家大堂里头还有几个这般年岁的人正等着阮大春发话,甚至座位上还有其他几个更为年迈的老者,一个个也都等着阮大春出声。
阮大春叹了口气,山匪一年一年的剿,偏偏这是个来钱快来粮食也快的路子,一旦尝到了甜头,一个个哪里肯轻易放弃,这不每年都说要剿匪,可是好些年过去了,这匪还是在山上,每到了冬日就成群结队的下山洗劫,有些良心的只抢了粮就走,可也有些不择手段的,粮抢了,人也杀了,整个村子剩没几个活口。
尤其是前一年的山匪,也不知道是哪里过来的,据说之前就已经有犯过几次大案,在山林间招兵买马后,成了一点气候,一下山就把三十里外的甜水村给赶尽杀绝,尸横遍野的惨状让当初见过的人好几个月都回不了神。
阮大春沉着脸,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阮家村先前之所以能够没受半点山匪的灾,大伙都知道是因为什么,只是今年到底状况不同了,所以等天一冷下来,看情况不对就一起到他家里,商量着今年该想个什么样的对策来因应。
只是几个大男人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法子来,只有一个一直默不作声的汉子,粗声粗气的说着,“要不咱们再请……”
“闭嘴!”阮大春在那人还没说完话之前,就先把他的话尾给止住了。
他瞪着那个汉子,沉着声道:“大柱子,做人要凭良心,前几年那些山匪都不敢来咱们村子,为的是什么,别人不知道,村子里的人难道还能够装不知?就是做牛做马这些年也够了,咱们几个大老爷们难道还比不上一个人?那咱们这些年的饭不都白吃了!”
阮大春看了看屋子里的其他人,平复了下因为刚刚一连串指责而加快的呼吸,继续说着,“我知道不只大柱子,肯定有许多人有一样的想法,我也老实说吧,就是我屋里的婆娘都这么想,可这做人啊……真的不能没了良心啊!咱们村子里想来是不会出这种人的,你们说是不是?”
说是询问,可是那锐利的眼神一看过去时,年老的长辈叹着气,几个比阮大春还年轻的则是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
一时之间气氛就沉滞了下来,最后还是位一直没开口说过话的老太爷发话了,“咱们这些年都安安稳稳的,就是入了冬也没在怕,你们瞧瞧其他村子,先不说那甜水村,就是你们自个儿婆娘的娘家,哪个没被抢过?说到底也是这些年我们日子过得太好了,才会把指望都放在别人的身上。
“今儿个这事,我就倚老卖老的说上一句,咱们村子里的汉子不少,组了个巡逻队,早晚都在村子四周巡防,家里的老弱妇孺看是要挖地窖还是想其他的法子,以免如果真的出了意外可以好好安置,至于到最后是只损了粮食还是连人命都得赔进去……那就看天意吧。”
说罢,那老太爷就不再说话了。
阮大春感激地看了看他,也觉得这法子不错,就看向其他人,把老太爷的建议又说了一次,还详细了内容,像是几个人一轮,一次看守的时辰多长等等。
等到说清楚之后,几个男人各自离去,只有老太爷在临走之前,还拍了拍阮大春的手。
“行了,你这村长做到如此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这个村子是大伙儿的,总不能把村子的安危全都压在一个人的身上,而其他人却只想着坐享其成,你说是不是?”
说完,老太爷慢悠悠地走了出去,阮大春叹了口气,再次望着天,几次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唉,只希望他做的决定是正确的吧。
日落时分,提着大包小包坐在牛车上的阮芝盈终于回到了阮家村,当她敲响了阮大春的屋门时,所有人正准备吃饭,看见她站在门外,阮大春一开始是惊喜,但随后见到只有她一个人回来,忍不住又是一阵斥责。
“这是怎么回事?侄女婿没跟着你来?那你一个妇道人家瞎晃荡什么?上回闹的事情还不够大吗?”
陆氏翻了翻白眼,她就见不得自个儿当家的那副模样,明明见了人也是挺高兴的,却是一开口就骂,把孩子给骂走了他心里就高兴了?
阮芝盈倒是习惯了,也没说什么,只是拎着大包小包往屋子里头走,“大伯,大伯娘,我这不是久久都没回村子了吗?刚好夫君这阵子也不知道忙些什么,总是早出晚归,我就想趁这个机会买点东西回村子里头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就是这样!”阮大春还是沉着脸,没什么好脸色,“你刚刚进村的时候,村子里的人见到你没有?”
阮芝盈虽然不懂大伯怎么每次看见她都没什么好脸色,但还是乖乖地回答了问题,“没有,这时候村里人不都在吃饭吗,哪有人在外头乱晃。”
阮大春松了口气,然后又绷紧了脸,“现在也晚了,也没车送你回镇上去,你晚上就先在屋子里休息一晚,明儿个一早赶紧走!”说完,他就安静地回到桌边,拿起碗筷吃晚饭。
陆氏嘻嘻的笑着,将阮芝盈拉了过来,两人互动好的跟亲母女般,完全没了阮芝盈成亲那日的势利样。
她小声地跟自家侄女说:“你大伯那个人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其实他可疼你了,你出嫁这段日子,你的房间都还给你留着,你大哥几个孩子要是随便进去,都得让他给骂出来,而且你那屋子前几日我才刚晒过被褥而已,没什么湿气,你今儿个肯定能睡得好,还是我先拿个暖炉烘烘屋子?”说着,就要起身去寻炉子了。
可还没起身,就让阮芝盈给拉住了,她眼眶微红,看着唠唠叨叨为自己打算的大伯娘和大伯,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紧紧地抓着陆氏的手,双唇颤抖的反覆说着一句话。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陆氏也是过来人,看着自家侄女这副样子,哪里还有什么不明了的,肯定是小俩口闹别扭了,她也不劝,只是拍拍阮芝盈的手,打算等她情绪好一点之后再听她说说。
可是说是在吃饭,却一直偷偷关注着这边的阮大春却没那么好的耐性,看着自家侄女红了眼眶,就想着肯定是受了委屈才大包小包回来的,一股怒火就陡然而生。
“我就说读书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偏偏你爹早先瞎了眼,帮你订了那门婚事,后头让你自己挑,也挑中了这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白脸,你让我说什么好?我早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