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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觉得迷迷糊糊,忘了自己是怎么睡去的。次日醒来,她俯卧在冰冷的地上,四下一片狼藉。宫女看见大惊,连忙将她扶入殿房。她觉得全身酸痛不已,忽冷忽热,步履虚空,每踏一步好似都踩在云端,着不了地的飘浮。

  飘着飘着,云烟后突然出现一扇门。她狐疑着,在门外踌躇许久。四周很静,蒙着一片灰亮,竟让人辨不出白日或黑夜。她慢慢走到门口,犹疑了又犹疑,怯怯地伸出手——

  门自动开了。她愣了半晌,缓缓举步跨过门坎……

  门内站着一个人,正含笑看着她,似是在等待着她。她慢慢走向他,那个人面容愈靠愈近,她目不转睛看着他,觉得似曾相识。他伸出手,她迟疑一会,慢慢伸出手,握住他的。他反执住她的手,俯在她耳畔。

  “你在做什么?”

  “我在帮你渡气。”

  云烟茫茫,始终辨不清那人的容貌。“等等——”那人转身要走,她伸出手。

  猛然睁开眼。又是梦!

  她呆坐一会,方起身下床,忽然一阵昏眩,脚下一软,跌落到地上。

  “若然小姐,你怎么了?!”侍女闻声,慌张地跑进来。

  “没事。”她不想引起骚动。

  侍女不放心。“若然小姐,你脸色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一整个早上都没吃东西,我去帮你端碗参汤来——”

  “不必了。我没事,也不饿。”殷若然摇头。

  “那么,到殿外走走散散心好吗?心情会比较舒畅。听说皇林园云池正值荷花盛开,一整个池面都开满红、白两色美丽的花朵。我们去看看好不好?”侍女愈说愈神往,眼神闪着亮光,彷佛眼前就有一座美丽的庭园、一池湖水,以及连绵的花海。

  殷若然见她一脸向往,不忍让她失望,点头答应。

  皇林园占地宽广,各种奇花异卉妆点成一处桃源仙城。云池就在园北,池面辽阔清澈如镜,流水潺潺。池中有座岛,岛上有亭,和池畔的香亭两相辉映。

  “好漂亮!”美景撩怀,侍女不禁惊叹了起来。

  池面荷花翻舞,鸳鸯戏水,天鹅栖息悠游着。天光云影,揉辉池面闪烁的潋滟,再再教人惊艳。

  真的是美极,殷若然几乎看怔了。

  第9章(2)

  “拿酒来!”

  “皇上,您别再喝了!”

  池畔香亭传来厌煞的躁怒和劝阻的忧忡。听那声音,是皇帝龙天运与紫静王龙如意。殷若然下意识往后退,屏住气息,悄悄想回避。“站住!”龙天运已看到她。

  她定住不动。

  龙天运大步走向她,脸色凝霜,附着一夜的冰寒。他抓住她手腕,用力扼紧,粗暴地将她拖到香亭。亭中一片狼藉,一壶壶空干的酒壶四下凌弃着,特别剌目。

  殷若然很快看了龙如意一眼,龙如意也愁眉看向她,很无奈。龙天运现在像头发狂的狮子,凶戾粗暴,一反本来的英明冷静理智。“如意,你退下。”龙天运冷冷地开口。

  “皇上,我尚未向母后请安,我想请皇上一起到建章——”

  “朕什么人都不想见。”龙天运不等他说完,打断他的话。

  龙如意不知该如何,又看看殷若然。这些时日,龙天运取消早朝,抛开一切政务,他特地进宫来,好言想劝,但皇兄根本不听任何人的话。

  他踌躇着又想开口,欲言又止,末了还是叹口气,无奈地摇头离开。

  “皇上。”殷若然低下头。明明她已这么恭顺、刻意迎合了,为什么他却愈来愈易发怒?一不小心就会触怒他。她不禁狐疑,会不会有一天,他忍无可忍时就将她给杀了?

  这真不是桩好买卖呀。

  龙天运静沉沉看了她好一会,才总算放开她,视线转向云池。好山好水,好风好景,好日好人间,看得他一阵心烦意躁。

  他握紧拳,皱紧眉头。殷若然垂手站在一旁,感受到他强自压抑的怒气。她猜不透他想做什么,眼观鼻、鼻观心,识相地保持沉默。

  池上花开得无忧,鸳鸯对对,鹅鸟双双,交颈厮磨着,在荷叶花间戏水悠游,情浓意蜜且恩爱缱绻。龙天运但觉一阵气妒,拾起一根鸭棒,恨恨地丢向池中,打散了那些比翼双偎的鹅鸟和鸳鸯。

  “啊!”殷若然忍不住叫出声,随即惊觉地闭口。

  “怎么?朕打散那些鸳鸟,你有什么不满吗?”龙天运逼近了脸。

  “若然不敢。”池鸟悠游,干他底事,他此举未免太……呃,坏心肠。龙天运抬了抬下巴,对她斜睨。“你有什么不满就说,朕倒想听听——”

  “若然没有任何不满。”

  龙天运表情倏然一变,阴沉起来。

  “来人!”他大声叫喝。“将池中那些禽鸟全都杀了!一只也不许留!”

  “皇上!”换殷若然脸色大变,睁大着惊痛的眼,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你怎么可以——”踉跄奔至他身旁,抓住他衣袍。

  “怎么不可以?朕说的话,谁敢违抗!”龙天运的眼珠灰得像冰,俯靠向她。“如果你求朕,朕就叫他们住手。”

  殷若然脸色掠过一抹憎厌,忘了要奉守的恭顺,那神情让龙天运心口猛然一痛,痛极生恨,更加穷凶极恶。

  “来人!把池鸟全都杀了!”他发出一种兽伤的嗥叫。

  卫士听令。只片刻,便将靠近池畔的禽鸟全都射杀。池面一片惊乱,成群鹅鸟惶飞上天,有好些被无情地射杀下来,坠落到池中,激溅起一面残波。“住手!”殷若然下意识奔向那些卫士,拚命想阻止。

  龙天运兀立不动,横了心,更形冷酷。

  “好了!好了!快住手!皇上!求求你!”她投降就是了。她又几曾违抗过他?不是一直那么恭顺、那么奉承吗?

  紧抓住龙天运的袍子,跪在他身前,可怜哀求着。

  “皇上,求求你,快叫他们住手!”

  龙天运露出满意诡异又像痛苦的笑,揽抱起她,吩咐一旁的人说道:“传令下去,停止射杀。”

  骚荡总算停止。须臾,便恢复平静,宫人很快将一切清理妥当,池面又归宁谧,翻飞的鹅鸟重又飞栖云池,双双对对,卿卿我我,一片湖光山色,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为几只禽鸟,你就难过成这样子,可你有没有想过朕的心??”多痛多苦闷!

  殷若然不假思索张口,但没能说出话;龙天运掩住她的口,低低的,弯身贴住她的脸,说道:“朕不想听你言不由衷的言词。”伸手拿起一旁的酒杯,端到她唇边。“喝了它。”

  殷若然不假思索照他说的张开嘴。

  哪知俊颜竟起寒,冷不防摔开酒杯,取来一壶烈酒强灌她喝下,粗暴得毫不怜惜。

  “朕要你喝,就得喝!绝不许你反抗朕!”那不肯敞开心的恭敬顺服、那不肯掏出心的听话迎合,一再令他胸口的疼痛加剧,一再触动他的怒气,疼痛的同时狂怒着。他一再压抑狂暴的怒气,已到了情绪的饱和。

  他强灌着她喝下醇烈的烈酒,看着她表情痛苦扭曲才歇手,放开了她。

  “咳咳!”殷若然让烈酒给呛到,难受地弯身咳嗽着。

  他看她那痛苦的样子,心里起了一丝后悔。靠上前,伸手想扶她,却见她忽然蹲下身去,双手抱着胃腹,脸色苍白。

  “你怎么了?若然!”他惊慌起来。

  殷若然只是紧抱着胃腹,痛得说不出话。这几日来一直没有好好吃过东西,身体本就已经很虚弱,龙天运又强灌她喝下一壶烈酒,她只觉整个胃腹像在狂烧,又如刀刺,更翻搅如绞,痛得她直冒冷汗。

  “若然!你到底怎么了?”龙天运看见她那模样,失了方寸。

  “皇上。”侍候殷若然的侍女走上前,大胆地开口:“若然小姐一定是伤了脾胃。她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皇上您又强逼她喝下那些烈酒……”龙天运听了大惊,搂护住殷若然的腰际,脸色比她还苍白。大叫着:

  “快!快去请太医来!”又悔又心疼,又着急又焦切。

  他抱着殷若然一路奔回殿。太医赶到时,只见他搂着殷若然,万分焦急。“皇上,您先别急。让臣看看。”太医凝神为殷若然把脉。

  果然是因脾胃虚空,受不住哪一壶烈酒的剌激而暴发的胃伤。太医开了一帖温和的药方,命令侍女煎熬。

  “若然小姐犯的是胃疾。服了药,多休息几日就没事。不过,要注意,别让她吃太过坚硬或辛辣的东西。”

  过了片刻,侍女煎了药端来。龙天运接过,舀了一匙汤药,小心地吹温。“来,趁温把药喝了。”

  殷若然置若罔闻,双唇紧抿。“你——”龙天运脸色乍变。

  她想她又惹怒他了,闭上眼,抬手挡在额前。久久,却毫无动静,静得没有一丝声响。一只手忽而握住她的手,她慢慢睁开眼。龙天运正默默看着她,眼眸泛着几许深沉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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