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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敢!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为你操持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改立陆朝,是要我们母子俩去死吗?”邹氏大哭大闹,哭得陆随头都疼了。

  “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到底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你的前途重要。我若活着,还能替你卖把老脸,我若两脚一伸,这朝中谁能帮你?”陆随直接对儿子说。他想法虽没有陆长兴沈,但也是个一点就通的孩子——只要能放下对陆长兴的成见。

  陆扬背脊一凉,万一出了事,他还真找不到可以帮他的人,甚至方才陆长兴的身影还一闪而过,若他真的需要协助,最后说不定会托上陆长兴……

  “孩儿知道了。”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须教父子兵。陆扬此时开了窍,或许身段一时间放不下,也已不像之前仇恨陆长兴。

  朝堂一夕间风云变色,飞沙走石,曹永祥由高台摔落,收监等候判刑。

  在言官弹劾曹永祥诬陷沈阁老当天,陆长兴命人抬了五千两到静心寺,见住持眉开眼笑、亲自点数的当下,立刻命人綑起,抬了出去,一路上吸引目光无数。

  住持一开始还以为曹永祥会来保他,对衙役说话高高在上,仿佛看蝼蚁一般,反手就能捏死,却在见到曹永祥获罪收押,下场不比他好看多少后,用了几下刑,就什么都招了——

  过去他开放寺庙让上京赶考的学子暂居,放榜之后,开始替曹永祥游走卖官一事,并嫁祸沈阁老。他之所以如此胆大包天,全是因为朝堂将兴建佛寺替皇太后祈福,曹永祥承诺让他接掌住持,他一时鬼迷心窍才铸下大错,最终杖一百,眨为奴籍。

  曹永祥又因强占良田,收受贿赂而罪加一等,夺官、抄家、杖刑后三月流放,其子被判充军,良田全数归还于民。

  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此时又传出一个消息,陆长兴的姨娘竟就是沈阁老唯一的女儿。

  父亲蒙难,女儿沦落风尘,一代名臣身后,令人不胜唏嘘,感叹不到半日,集玉阁阁主又说出沈五小姐是为了找寻证据,为父洗脱污名才自荐集玉阁,成为供人取乐的瘦马,陆长兴辗转知道真相,心生怜惜,故才爱护不已,为求心上人日夜安稳,甚至不惜低声下气,求助水火不容的生父南国公。

  南国公请封次子为世子,自愿接受降袭,又让人巧妙地套进了这件事情来。

  原本悲苦的故事衍生出一则佳话,末了竟是让人最津津乐道的一段,还改编成话本——恶斗权奸曹永祥。沈蓉清为掩饰颈伤而配戴的颈饰更成了京城仕女的新爱好。

  重臣言官接连上书弹劾曹永祥的这段期间,陆长兴并未着墨此事,反而专心处理船坞的案子,近期又入了雨季,虽然去年评估出来的危堤都已事先修缮妥当,可最怕的莫过于意外这种东西。

  陆长兴最后没有搅和进曹永祥的事,却依然忙得脚不沾地,连新型漕串的草围都在这时候堆到他案前来。

  忙归忙,他还是没把沈蓉清忘了,早饭、晚膳一定要一块儿吃,每天都要盯着她喝下一碗苦苦的黑药汁,然后自个儿吃了仙楂片或蜜饯去吻她,耳鬓厮磨了一番,才甘愿去处理公务。

  有天,陆长兴提早回来,那天下着霪霪细雨,天气微凉。他要孙嬷嬷替她换身簇新的衣服,梳个高贵漂亮的发髻,在孙嬷嬷要替她上妆前,把人拉了起来。

  “带你去个地方。”他搂着她的腰,在她颊边香了一下。“还是别搽胭脂水粉的好。”

  沈蓉清没有问他要去什么地方,这不是他头一回玩这种把戏,问他也不说,干脆就跟他一块儿疯了。

  结果陆长兴把她带到大厅右侧小门的珠帘后方,笑着跟她说:“就是这儿。”

  “这儿?!”沈蓉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等着就是。”陆长兴笑着捏了把她的脸蛋,一副包君满意的模样。

  过没多久,宣旨太监来了,虽然来的是陆府,不过找的人是她三哥。

  “沈容堰跪下接旨。”宣旨太监不重不轻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之中,解开圣旨外的锦线,照字朗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沈阁老念秋……”

  沈阁老沈冤得雪,追谥太子太傅,原府发还;沈容烨、沈容柏、沈容堰、沈容铨官复原职,即日上任。

  沈蓉清跪在帘后,仔细地听着圣旨的内容,她期盼了四年有余的事,终在她面前开花结果,即便圣旨不是对她宣读,在宣旨太监高呼“钦此”之后,仍与帘外的沈容堰同样跪伏在地,泣不成声。

  “谢主隆恩……”沈蓉清磕头在地,久久不起,沈容堰接下圣旨,奉上茶水费,亲自送走了宣旨太监,她还是维持原样,动也不动。

  陆长兴心疼死了,把她扶了起来,看她哭得满脸泪水,眼睛红通通的不像话,以指腹抹去她的泪水,眼神痛惜,语气却是戏龙。“不让你上妆,就是怕你哭花了一张脸吓人。”

  “呜哇——”沈蓉清哭得更大声,这下真慌了陆长兴的手脚。

  他何曾见过沈蓉清大哭?第一次屈辱承欢的时候没有,唐琳羞辱她的时候没有,沈容烨来找她的时候更没有。

  “别哭……你别哭了!”陆长兴没安慰过女人,还是痛哭的女人,只见过妇人哄小孩,只好依样画葫芦,把人搂进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乖,不哭不哭……要哭也别哭得这么用力。”

  “呜啊——”沈蓉清揪着他的衣服,埋进他的胸膛,哭得更用力了。

  陆长兴只能把她搂得更紧,在她耳边细语安抚得更勒。

  哭声稍歇,沈蓉清吸着鼻子,不住抽噎,陆长兴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大半。他扶着她的肩,退开一步,看她哭得肿肿的双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蓉清,好点了吗?”陆长兴轻喃着她的名字,又逼出了她的眼泪。

  “怎么又哭了?不是该笑才对吗?我把你的名字找回来了,什么沈清、什么芙渠都能丢了,你是沈蓉清,只能是沈蓉清。”

  她的眼泪掉得更凶,眼睛都哭到瞧不见了。陆长兴只能把她再按回怀里。

  “罢了,反正就这一回,你就哭吧,把这几年的委屈都哭出来。”他很无奈,生平第一次拿某人没办法。

  “我手边的事情快结束了,再等我几天,我带你回乡,去见你大哥、二哥、四哥,还有嫂嫂跟侄子、侄女们,再把你父母的牌位迎回沈家宗祠供奉。”

  沈蓉清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闭起眼,微笑地应了。

  “嗯。”

  第9章(1)

  卸下心头重担,沈蓉清的笑容多了起来,不必再费心苦思下一步路,连带着皮肤都比以前水亮透光,惹得陆长兴爱不释手,一回家就把她当成小猫小狗往怀里揣,蹭了蹭之后,又往书房里钻。

  为了带她回沈家祖宅,陆长兴可说一天当两天用,马不停蹄,只有吃饭时才能放松半个时辰,沈蓉清有些过意不去,总会主动替他按跷舒缓、泡茶磨墨、加衣添食,不需要她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绣花、练字或习画,有时累了,她就搁下针线、毛笔看看他。

  跟在陆长兴身边一段时间了,从总是防他、猜忌他,到最后不得不依赖他,这段心路历程十分微妙,直到现在,她才有心思好好看他。

  埋首书案后方的陆长兴,并无初次见面时给人的威胁感,那股像无形风刃、吹得旁人连骨头都隐隐作疼的压力已经消散无踪,钻研卷宗的严谨神色,仿佛他是个再正经不过的人,什么歪脑筋都没有。

  沈蓉清抚上她脖间的疤痕,轻轻地笑了下,如果不动歪脑筋,那他就不是陆长兴了,这男人太多面,一时片刻想把他看清楚,真的不是件简单的事。

  “笑什么?”陆长兴听见她的笑声,嘴角不自觉上扬,头也没抬地问了句。

  “在想我出去晃了两圈,是不是每个姑娘的脖子上都有疤了?”沈蓉清打趣地说。小翠替她采办了些小玩意儿回来让她解闷,还说外头多了好几摊卖颈饰的小贩,全是随她这波大流。

  可惜她这波大流现在不戴颈饰了,陆长兴说这道疤好看,不许她遮起来,每天都要看看、摸摸这道疤,有几回早晨醒来,发现他的唇就贴在这道疤上,睡得她腰酸背疼的,怎么说都没用,还让他占尽了便宜。

  “谁像你这么狠心?好像自个儿不是肉做的。”陆长兴责怪地睨了她一眼,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像拿她没办法似的,笑容里满是宠溺。

  “就算她们有勇气拿刀子划个十七、八道,她们都不是你。”

  沈蓉清怔了一下,心跳声响到耳际,她飞快地撇过头,不敢与他对视。“茶凉了,我给你重沏一杯。”

  “不用了。”陆长兴淡淡地驳了句。“我是故意搁凉的,我怕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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