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透透气。”
已经被拱着唱过歌,暂时应该轮不到她了吧?想不到还是叫人发现。
“要快点回来呦。”
“好。”
包厢里的声音很快被厚重的门板隔在里面,孙淼淼发现走廊外抽烟闲聊的人还真不少,虽然不认识,互相一眼,又心照不宣的继续杵着。
一瓶冰凉的气泡水来到她眼前。“不习惯里面的气氛?”
居然是纳兰燎火。
她接过瓶装的碳酸水,“怎么知道我喝这个?”Wilkinson。
“我在你家见过。”
她挑了下眉头。
要说她在陶家这些年养成了什么“奢华”的习惯,还把它带出来——就是喜欢把这个牌子的气泡水拿来当水喝,如今,她可以苛刻其他方面的开支,却还是把瓶装碳酸水当成了家常必备饮料。
“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明天开始我们可是一家人了。”
“哈。”
纳兰燎火看得出来孙淼淼对这些应酬的话不感兴趣,只要稍稍越过男女那条线,她就会缩回去,她无意和男人产生任何暧昧关系。
“要不我先送你回家吧。”他发现她眼角下的疲惫。
“大家还在里面,我们先走不好。”毕竟这是为她举行的迎新会。
“没关系,我进去跟他们说一声就好,搞不好我一不在场,他们反而玩得更疯。”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最近她已经摸熟了公车还有捷运的路线,她相信夜深的此刻,无论是谁都累了,何况他们也不是什么男女朋友的关系,她住的社区又在半山腰,用不着折腾对方送来送去,给他添麻烦。
“等我。”用两指指着她拉过视线看着自己。
“真的不必。”
“等我。”他坚持。
她无奈的站着。
不过,等纳兰燎火再从包厢里出来的时候,孙淼淼已经不见了,他看了眼孙淼淼忘记带走的包包,这女人把他的话当空气。
而他什么时候被人家当空气过?于是他追了出去。
在孙淼淼眼里,夜晚的街头华丽绚烂得像水晶球里缤纷的色彩,很热闹、很喧嚣,却好像和她没什么关系。
走出KTV大门,她深深吸了口气,就算是废气,也比包厢里面清冽了许多,头昏脑胀的脑袋也瞬间清醒了不少。
“你从来都不听人家的话对不对?叫你等一下,你就给我跑得不见人影。”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突地觉得肩头一重,还带着暖意的外套覆上了她。“别小看这种天气,感冒的大有人在。”
她身上就一件无袖雪纺纱下摆拉皱衫,白天气温高,只要一件薄外套防晒就可以,晚上气温骤降,一个不小心感冒就不好玩了。
西装残留着他淡淡的古龙水味道,孙淼淼觉得身体一暖,停住脚步,下意识的想把外套拿下来还他,但是手迟疑了那么一下。
“还有这个。”她的包包。
“欸,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累了想回家是一回事,包包就纯粹是忘性大了。
“要是我不追上来,看你怎么办?走路回山上,你这种小脚、小步伐,明天也到不了。”这样一路走下去,脚不起水泡也肿了。
“我钥匙在身上,可以叫计程车,回到家,拿了钱再下来付钱。”她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女生,知道怎么做才不会去麻烦到别人。
“真不可爱!”
“我已经过了可爱的年纪很久了。”他们好像没有熟到那种程度,可以一来一往的拌嘴。
“算了,我是草包,你没把我的话当话,很正常。”他不是说了要送她回家?她连这么简单的礼尚往来都不肯接受,为什么?
当女生开始面对现实转变成独立的女人时,男人就没有用武之地了吗?
其实她大可装一下可爱,他送她回家,他能确定她能安全回家,她又省事,不是皆大欢喜吗?
然后,也许习惯了她也和其他的女孩子一样,他就不会一直把视线放在她身上了。
“你不是草包……”她看见他讨好的眼睛里有了气馁,她不讨厌他,却常常被他看到心慌意乱、看到无所适从。
“你不必安慰我,我也不是来讨安慰的。”他负气的说。
孙淼淼看着他,明明就是个阳光王子,不适合这种挫败的表情,“……安迪,沃荷主宰了美国的普普世界,是20世纪最有名的艺术家、印刷家、电影摄影师,是把视觉艺术运动努力商业化的先驱,是他让玛丽莲梦露成为世界最美的代号;《康宝浓汤》也是他的代表作,他还说,能赚钱的艺术,是一种最令人激动、最迷人的艺术,你认同并喜欢他的理念。”
“你知道,真的知道?!”他的自厌情绪一扫而空。
“你表现得太明显了,想不知道都难。”店名用的是沃荷的名字,办公室里还挂着玛丽莲梦露的仿画,明眼人一看就能会心一笑。
“被人知道的感觉真好。”不过,纳兰燎火眼里燃起的跳脱飞扬却在瞬间黯淡下去,他踢踢脚下看不见的东西,像是要努力不在乎某些不知名的东西,可那东西却缠上心头,他的粗砺沉进了宛如深海的夜色里,缄默了。
他身边的人只会说他轻浮,女人一个换过一个,却鲜少有人愿意花时间去探索他的内心世界。
而她,孙淼淼,这个奇妙的女人,却轻易的看到了他的心。
他也有想被人接受、明白的时候啊。
第4章(2)
他手插着裤袋往前走,孙淼淼也跟着走,有好一段路,两人默默无语,仿佛只是单纯的走路,单纯的享受着城市里难得的安静,也仿佛只是单纯的追逐着彼此的影一子。
夜风在两人间穿过,瞬间洗涤了什么。
“既然你不要我送,前面就是公车站牌了,你好好回家休息吧。”他尊重了她,把她送到公车站牌前。
“我会的。”
他转身,走了两步后,忽然转头,不忘叮咛,“别忘了明天要上班,另外回到家记得给我传个简讯报平安。”
她点头。
纳兰燎火知道她是那种他不说话,她也不会自己找话说;他说了,她也不见得会回应的那种女生,可是,他就是觉得她很对他的胃口。
公车站牌的光线很充足,可以辐射周围好几公尺外,纳兰燎火就站在那,一半被光线笼罩,一半浸在黑暗里,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很不真实。
那是一种想掩饰也掩饰不住的寂寞味道,冷清得呛人。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那抹倔强的身影,孙淼淼倏地觉得有些心酸、有些心软,还有更多她一下子厘不清的东西。
“喂,要说再见啊!”
“喔,掰掰。”她被动的说,反应慢了半拍有余。
他耸肩,大步流星的,这次真的走了——不过,这是孙淼淼以为的……
当她坐上公车靠窗的座位,车子动了,她看不见公车后面有一辆跑车以一定的距离跟着,跟着公车经过十字路口,经过天桥下,爬上高架桥,下了桥,渐渐离开闹区,驶进了郊区。
是他送人送上瘾了吗?坐在车里的纳兰燎火咬着烟。
他没有烟瘾,只在心烦的时候才会抽上几支。
他一手搁在车窗上,一手握着方向盘,闪过两辆车,缓缓的跟着那辆公车,那车里坐着他想送,人家却不希罕他送的女人。
他就那么孬,只能跟着公车看她平安到家。
为什么会这样?他一向无畏的精神阳痿了吗?
透过车窗,他看见她在社区的公车站下车了,公车喷了废气,又缓缓开走。
下车的她沿着小坡道往上走,经过守卫亭,接着进了社区,始终没有发现停在远处的他。
因为老板个性使然,沃荷对员工采取自由放任的管理方法,只要把分内的工作完成,没有太多规定和要求,这种上班风气也感染了孙淼淼。
既然毫无拘束,也就没有什么适应上的问题,工作室就那么几个人,拌嘴难免,但是不会有大公司的人事倾轧、勾心斗角,这让她很安心。
这天她也见到了连请了好几天假、来销假上班的另外一位设计师,劳伦斯。
劳伦斯个子中等,头发剪得干净俐落,留着一撮小山羊胡子,狭长的眼睛习惯性的眯起来,很像一只佣懒的猫。
寒暄后,他很简单的表明自己的态度,“希望在工作上我们是良性的竞争。”
正合她意,设计师跟设计师之间用作品来决胜负,比说上一百句都要有用。
她的个性就是这样,一旦专注在她的工作上,外面发生什么事情,她是不管的,于是等她回过神来,大家已经下班的下班、约会的约会了。
又一天过去了吗?她隐约记得好像有人来通知她下班了这件事……这几天她好像都是这样过的。
欸,她也知道自己这种只能专注一件事的个性不好,很容易就疏忽了别人,她现在不是一个人窝在家里,这种个性得改改才行。
想归想,她还是没放下手上的东西,很自然的晃了晃因为低头太久,有点酸痛的脖颈,等舒缓些后,又把编成麻花的皮革打上密密麻麻的扣洞,修饰掉皮革原始边缘,完成后,拿起多色拼接的皮件缝制,这一埋首,等她重新再抬起头时,公司的时钟指针已经往九字头上面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