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石城南有座广阔的大宅,正是赤石城巨贾区家的宅邸。
区家宅邸除了主院,还有三大院三小院及五处庭园,其中还不包括仆婢居住的院落及厨房。
区家三代经商,以茶叶、布疋及南北杂货发家,累积了难以计数的家产及物业,在城里及其他城镇拥有数十家店铺、房产以及良田,不过区老太爷已去世多年,区老爷也在十几年前病逝,现今管理家业的是年近三十的区得静,而掌家的是区得静的祖母区太夫人常氏。
区家家大业大,唯一缺憾是人丁单薄,区家老太爷夫妻俩膝下只有一双儿女,儿子区碧辉与妻子赵净玉又只生下一子区得静。
虽说女儿区碧岚跟女婿周适才也住在区府,且育有一双儿女,外孙周学贤早已娶妻傅传玉,生下一子周晁光,可对思想传统保守的区太夫人来说,女儿嫁了便是外人,就算都在身边,终究是外姓人,而外孙女周慕曦年届十六,也差不多到了婚配的年纪。
也因为这样,她心心念念着唯一的嫡孙能早日为区家延续香火。
年近三十的区得静在二十岁那年娶了第一任妻子廖秋霜,她跟区太夫人一样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礼,四艺俱全,个性温柔婉约,和区得静相处融洽。
廖秋霜身子不好,婚后三年才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却因难产而母子双亡,这事虽然带给区得静不小的打击,却浇不熄区太夫人亟欲为区家延续血脉的热情。
两年不到,她又帮孙子作主,将马商之女楚燕娶进府里。
区得静在商场上是个冷厉之人,行事一丝不茍,从不犹豫留情,在他的掌持下,区家的事业规模益发庞大,他在父亲死后的十几年间,在赤石城及他城共开了五家茶楼、十家布庄,最近更筹划开一家客栈。
凡是跟他做过生意的人,无不对他说一不二的行事作风印象深刻,可这样坚硬如钢的他,对着丧夫丧子的祖母,却是很难违逆其心意,对她近乎有求必应。
虽然还没准备好要续弦,但仍旧依了祖母的意思娶了楚燕,可是廖秋霜的一尸两命对他造成阴影,致使他一直不愿与楚燕圆房,甚至最后分房,过着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
楚燕性子刚烈好动,由于是马商之女,善于骑术,为解愁闷,经常出城竞马,而他也一直由着她,怎料婚后不到两年时间,她在一次出游竞马时摔下马背,当场跌断了颈子,伤重不治。
从此之后,他克妻的传言便不胫而走。
这天一早,随从备好马车等着区得静上车,要前往邻城巡视几家店铺及放租的田地。
出门前,区得静依照往例前往祖母住的潇湘苑向祖母及母亲问安告辞,母亲通常一早就会去陪祖母说说话。
“静儿,有件事本来想等你回来再告诉你,不过祖母想想,还是提早让你知道吧。”区太夫人神情愉悦地道。
“祖母喜上眉梢,应是好事。”他淡淡一笑。
“那是当然,因为是喜事。”她说。
区得静顿觉不妙。“喜事?”
“祖母已经帮你觅了门亲事。”区太夫人兴高采烈地道:“女方虽不是富贵人家,但也是身家清白的小家碧玉……”
“祖母……”
他眉头一皱想拒绝,可是区太夫人不让他插话。
“我知道这是你第三次娶妻,应该也不想大张旗鼓,祖母倒是不勉强。”
“祖母……”
“幸好对方也不在意,只说女儿能有个好归宿便行,不在乎那些……”
“祖母。”区得静声线一沉,终于打断了她的话,“请您不要这么做。”
区太夫人目光一凝,“静儿,你知道祖母几岁了吗?”
“祖母身体康泰,准能高寿。”
“你看看学贤,他年纪比你小,可是都有个两岁的儿子了,祖母能不急吗?”
“祖母,我目前未有续弦的打算。”区得静神情严肃地道。
“你是区家单传,至今却未帮区家延续香火,你难道一点都不……”
“祖母,婚事急不得。”他的态度略显强势,“这事,请您老人家勿一意孤行。”
区太夫人又气又急,忙着找一旁的媳妇帮腔,“净玉,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你这为娘的还不说说他吗?”
赵净玉向来是个不出头的,由于婆婆当家,她性情又温顺怯懦,所以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她都不过问。
突地被婆婆这么一喊,她有点慌张,“静儿,你……你就乖乖依了祖母的意思,别……”
“祖母、母亲,婚事不可儿戏,这事待我回来再议。”说完,区得静向两人告辞,旋身离开了。
第1章(2)
赤石城的城郊有条赤石河,鱼量丰富,有不少渔夫撒网捕鱼,就地贩卖,价钱比在城里要便宜许多。
最近黄娘身体有点虚,夏就赢想买几条鱼回家让她补补身子。
一早忙完了手边的事情,她便一身轻便的前往城郊。
来到河边,只见一群人围拢在河岸旁议论纷纷,个个神情凝肃,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她好奇的凑上前去。
一看到她,众人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跳开,她倒也不以为意,反正自从她“死而复生”后,大家对她都是这样的态度,而且他们闪开了也好,她什么都看仔细了。
岸边的草地上躺着两具泡水的尸体,一男一女,一条红布将两人的手紧紧缚在一起。
不用说,这肯定是殉情。
她做了那么多年的礼仪师,什么难看的、残缺不全的尸体都见过,对她来说,这真的只是一小块蛋糕而已。
她上前,合掌向两人的遗体行了个礼,嘴里念念有词。
有位捕鱼大叔壮起胆子上前,问道:“夏姑娘,你……能处理吗?”
夏就赢点点头,“有什么东西能先将他们的遗体盖住吗?我想他们不希望别人看见他们的样子。”
几位渔夫也不是第一次在河里捞到尸体,很有默契的马上取来两件更换的外衣交给她。
她用外衣将两人发白肿胀的遗体盖住,低声道:“放心吧,再没人能将你们分开了。”说完,她问着围观的众人,“有没有人认识他们?他们是赤石城的人吗?”
一位大娘从人群中探出头来,怯怯地道:“如果没看错,那应该是叶家的女儿淑娘跟郭家的儿子青阳。”
“大娘,你认识他们吗?”夏就赢问道。
大娘点点头,“真是造孽,想不到他们就这么一起走了。”
“都怪淑娘她爹……”另一位婆婆叹道:“为了区家大笔的聘金,竟然棒打鸳鸯,谁不知道淑娘跟青阳是一对呢!”
“那有什么办法,谁教郭家是穷佃农。”
“就算穷也总比嫁给克妻的男人好吧?”
“唉呀,这事真不是咱们能说的呀。”
夏就赢听闻过区家的事,但因为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她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如今听他们说什么克妻的男人,指的是区家的谁吗?
她正想再问,有个男人气喘吁吁地跑来,冲着人群气急败坏的问道:“真是我闺女?”
“老叶,应该是你家淑娘没错。”有人回道。
老叶气怒的上前,一把撩起盖着遗体的外衣,看了那两具尸体一眼,顿时脸一沉。“真是这不要脸的贱蹄子!”
刚才有人去找他,说他女儿死了,他还不相信,没想到是真的。
闻言,夏就赢好傻眼,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父亲见到女儿遗体该有的反应。
“好好的区家不嫁,居然跟郭家的穷小子殉情?丢脸!真是丢脸!”老叶气得抓起草地上的一根短棍,就要朝叶淑娘跟郭青阳遗体上打。
见状,所有人都忍不住惊呼。
夏就赢一个箭步上前,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把抓住老叶的手,两只眼睛像要喷火似的瞪着他。
老叶刚才气昏了头,没注意到她也在场,这会儿狠狠吓了一跳,急着抽手,木棍也跟着掉了。“你、你不是夏家的……”
夏就赢目光严厉的直视着他,“他们丢脸?你才丢脸!你这是个当父亲该有的样子吗?!”
突然遭到斥责,老叶愣住了。“什么?你……”
“为了聘金,硬要破坏女儿的恋情,你不只丢脸,还无耻!”
其他人都被她勇敢正义的行为一震,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教训老叶。
被一个小辈教训,老叶的脸不知该往哪里摆,连退了两、三步,气怒的指着她,声音微微颤抖的道:“你、你说什么?”
“你会有报应的。”夏就赢说得气愤。
“是他们自己要寻死,关我什么事!”老叶拉不下老脸,死不认错,张牙舞爪的,“他们一个诱拐别人家的闺女寻死,一个不要脸的跟男人不干不净,我……我才是受害者!”
“要不是你贪财,他们会死吗?”夏就赢直指着他的鼻子。
“我让她嫁到好人家,有什么错?”老叶涨红了脸辩驳道:“我养了她十七年,她竟然这样回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