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全天下都认为谢晓峰乃是一心为公的人,承天府即便发现不妥,也不能随便说话,否则遭天下人群起攻之,可不是闹着玩的。
唐棣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他指着边上一片位置,“这个……是生门吧,附近是谁的房子?”
曹师爷笑道:“您忘记了,这原先是礼部的钱侍郎买下来的宅子,之前被三殿下死乞白赖的买走了。后来三殿下大约是因为没有考上青山书院,也没有脸面再考第二次,就将那宅子转卖给四殿下了。”
唐棣笑了一下,“四殿下……这几天倒是闹出了挺大的动静。”
曹师爷说道:“那也没有办法,四殿下想要成为国师的亲传弟子已经想疯了。”
唐棣将自己的目光从屏风上收回,对曹师爷说道:“还有人手的话,去看着生门一点。那位四殿下可是十几年前就能养死士的主。”
曹师爷愣了一下才道:“您是说,主持这事的人难道是四殿下?可那时四殿下才几岁!”
唐棣看着曹师爷问道:“你说,这一次谢国师出了这样一个题目,谁最有可能成为谢国师的亲传弟子?谢国师之前就已经说过,他收的这个弟子是亲传弟子,加上四殿下的身分,他以后极有可能继承青山书院。继承青山书院就能得到谢国师的那栋小楼,在藏书楼里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藏书室……”
曹师爷沉默了一下,说道:“十多年前……四殿下应该没有考虑这么远。”
唐棣轻笑道:“不管有没有考虑这么远,四殿下已经占据了这个八卦阵的生门,那么绝不能让他将两只鱼眼睛一起占了。四殿下如此野心勃勃……京师要乱了。”
承天府尹的职责是维护整个京师的治安,如今皇帝身体欠安,太子瘫痪,几个皇子虎视眈眈,一旦有变,京师必定动乱。
曹师爷苦笑道:“当初老大人称病辞官,我让您也找藉口推辞,您却毫不迟疑坐上这个位置,这场动乱又怎么避得开?!”
唐棣微微叹息了一声,“有些事总是要有人做的……如果四殿下是靠着自己的能力找到那匹大黑马也就罢了,如果他用别的手段,那么……我们也可以捣捣乱吧?”
曹师爷会心一笑,“帮忙的事我们不擅长。但是搞破坏我们倒挺擅长的。大人,您放心,我们的人都盯着呢!”
第二天早上,无瑕找了一个藉口离开江天舒,独自前往城北。她先找到那天待过一个晚上的天香女神庙,留下的火堆还是原样,两个蒲团的位置也没有移动,只是那天扔在地上的鸡骨头都没有了——或者是被虫蚁拖走了?
无瑕对女神塑像基座深深地行了一礼。不管如何,沈青鲤总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曾经两次救过自己的性命。
四处查看了一遍,果然在不远处找到了马蹄印,顺着马蹄印走下去,不久就看见一个小村庄,小村庄最外头的房子斜斜伸出一杆小旗子,正是一家小酒铺,上面写着四个歪七扭八的字——烧鸡老酒。
无瑕走进店里要了烧鸡、老酒,又要了一盆米饭,笑嘻嘻的与店主的孩子打招呼,“你家的烧鸡很好吃。”说完撕下鸡腿要递给孩子。
那孩子见无瑕长得漂亮,人又和蔼可亲,当下笑着凑过来,将鸡腿接过去咬了一口,“我家的烧鸡最好吃,但是我爹爹只给我吃坏了臭了的,那就不好吃了。”
无瑕惊静的道:“你家的烧鸡这么好吃,怎么可能会有坏了臭了的?”
那孩子啃着鸡骨头,含糊不清的说道:“我爹爹每天都要留两只烧鸡给一匹大黑马,有时大黑马没来,那烧鸡放到第二天早上味道就不好了……”
无瑕本来准备慢慢套话,却不想孩子竟然主动说了出来!当下又惊又喜,“大黑马经常来吗?”
却听见店铺前面传来大骂声,“小四儿,你又与谁胡说八道了!再胡说八道,瞧我不揍死你!”
那孩子忙一溜烟的走了。
无瑕笑着向走过来的人道:“老板,您怎么与一个孩子生气?我看这孩子挺乖巧的。”
前面那个正在剁鸡的老板搓着围裙走过来,笑着对无瑕作揖道:“这孩子每天就是赖着想吃肉,我们虽然做着烧鸡生意,不过是小本生意,哪能让孩子天天吃?偏生这孩子每天睡前都要哭闹,我就哄他说留下的烧鸡是要卖给大黑马的,大黑马吃了烧鸡会跑得快……这孩子就信了,现在每天晚上不睡觉,老嘟囔着要等到大黑马再睡。”
无瑕呵呵笑了两声,片刻之后才说道:“那老板您现在得警告那孩子,不能让他再说什么大黑马的事儿,现在全京师都在找大黑马呢,富贵人家听说了说不定会来找麻烦。”
沈老四看着无瑕,眼里全都是深深的戒备,半晌才道:“好,我一定告诉孩子。”无瑕吃了烧鸡,又抿了几口酒,这才略略放下一点心来。既然孩子说大黑马每天晚上过来买酒买肉,于是她离开店铺后就在附近山林里晃了一圈,等到天色变暗才回到小村庄附近,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盯着。
天色一寸一寸加深,无瑕终于听见马蹄声。哒哒哒哒,似乎不只一匹马?无瑕诧异,忙循声看去,却见一匹大黑马带着一匹大白马正悠闲的往这边来。
那匹大白马看着非常眼熟……不正是师父秋海棠养的那匹母马?自己在考试日曾经借来放在看台的后面,引得大黑马发狂的那匹。
于是无瑕轻轻打了一声呼哨。
大白马是无瑕从小养大的,听到无瑕的声音便轻轻嘶了一声,小跑过来,亲热用头在无瑕身前蹭啊蹭,然后又咬着无瑕的衣服,将无瑕牵到大黑马的跟前轻轻嘶鸣,似乎是在介绍又似乎是诉说委屈。
无瑕就盯着大黑马问道:“你将我的大白拐走了?你告诉过我师父没有?”
大黑马侧过身子,将背上的包袱凑到无瑕跟前,讨好的叫了两声。
无瑕伸手从包袱里拿出半只冷烧鸡,很显然是被马儿啃过的,只是不知是白马啃过的,还是黑马啃过的,这两只马能将吃了一半的烧鸡放回包袱里也算是有本事。
当下啐了一口骂道:“请我吃你老婆都不吃的冷菜,你倒是挺大方!”
大黑马委屈地叫了一声,抖了抖身子,身上的钱袋簌簌作响。
无瑕懂得它的意思,呵呵笑道:“成,现在请我去。”
那沈老四正往门口张望,见无瑕与两匹马一起过来了,登时变了脸色,但是看两匹马与无瑕状似亲热,这才放下心。
无瑕要了三只烧鸡又要了两壶酒,牵着两匹马去了天香女神庙。一路上忍不住就教训起
大黑马来,“你知道你现在有多危险吗?你还去琅琊牙行将大白勾出来!你还管闲事去救那群伙伴!你知道危险不,那如果不是篱笆而是围墙,你进得去就出不来了!”
大黑马很委屈地叫了一声。
无瑕又说:“咱们先去吃了烧鸡,然后我给你家主人留几个字,然后你跟我去住在大白的家里,再也不许出来,等过了这七、八天再说。”
大黑马不再发出声音,也不知听懂了没有,无瑕还想要继续教训,奈何被教训的对象不顶嘴,不发声,实在不好教训下去,当下就有了片刻的沉默。
只是他们还没有进庙门,就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终于想起来要来拐走我的大黑?你家世子能否拿第一真的那么重要?”
庙门口亮了起来,上面插着一支火把,一个用青巾蒙面的人在火把底下,身子斜斜靠在柱子上,一副佣懒的样子,眼睛却黑亮黑亮的,里面闪烁的光芒让人心惊。
无瑕道:“你终于想起来你还有一匹大黑马?全天下都在找你的大黑马,你就任由它到处乱跑?这样下去终有,天它会被别人给逮走的!”
沈青鲤淡淡说道:“哦,原来你不是想要逮走我的大黑,而是想要来保护它?真是对不起,我弄错了。”声音却带着淡淡的嘲讽,明显是不信任无瑕。
无瑕不禁怒道:“我如果想要带走大黑,我会到这个庙里来?早就带着它们走了!你看,你家大黑将我家大白骗出来,这笔帐我还没有找你算!”
沈青鲤注视着无瑕说:“你真的不是想要将我的大黑给骗走,帮你的世子拿到第一名?要知道,只要将它骗走,你家世子就能成为谢国师的亲传弟子。”
无瑕说道:“我没想过!”
沈青鲤哼了一声,“你为人侍女就要全心全意为主子考虑,现在你主子正为这匹大黑马发愁,你明知道这匹马的下落,却没有为主子想过?”
无瑕说:“我为主子考虑不假,但是大黑马是我的……朋友,我没有出卖朋友的习惯。”
沈青鲤凝视着无瑕,她的眼睛里一片坦诚,沈青鲤又轻轻哼了一声,“那就算了。我听见你一路与马儿们絮絮叨叨,你要将它们带到哪里去?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