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郝咏娴还是笑笑地,继续打开那两个便当盒,香喷喷的饭菜味飘了出来,裴易行的肚子马上很诚实地叫了两声。
郝咏娴听到了,朝他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你别多想,是我妈昨晚煮太多,我怕浪费掉饭菜只好带了两个来,但我又吃不下,一时找不到人帮忙消化掉,只好来请你帮忙喽!”她很自然地说。
哼,屁!
他若信她的话,他就是猪!
“咕噜!”
当肚子第二次叫时,脸还是很臭的裴易行,耍狠地抢过她递来的便当。“是你要我帮忙的,不是我要你给我吃的,记得!”
喔,这实在是好好吃,钱都被死老头拿去买酒了,他已经有两天没吃过正餐了。
“嗯嗯,当然,真是谢谢你了。为了答谢你帮我消化多出来的饭菜,我买了果汁请你,等下吃完再慢慢喝。”郝咏娴笑着将果汁递到他身旁。
裴易行抽空瞪了她一眼,要她少给他摆谱,可是郝咏娴向来对于这种多余的暗示都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的。
自从跟他有了交集后,她才多少知道他的家庭背景。
妈妈生下他后就失去踪影,唯一的亲人爸爸则是成天买醉,据说醉了就会打儿子出气。
小的时候他没能力,但被打久了也学会反抗,甚至最后与父亲拳脚相向。
还未升上国中的他无法工作,家里主要经济来源就是靠社福救济,但那些钱几乎都被他爸抢去买酒了。
所以他平时花的钱怎么来?注册费是怎么缴交的?坦白说,如果深究的话那绝对是令人无法苟同的管道。
只是,她深信人都是良善的,之所以有黑白之分,都是环境或教育的影响。她从没想过改变他或影响他,只是像对其他人一样,她可以做到的就是关心他。
就算他连她跟着家人叫他“小行”都会被他骂得体无完肤,她还是知道他的心地其实是善良的。
然而,即使她知道他的言行举止之所以和内心世界反差这么大,是因为他的家庭关系,当亲眼看到时仍不免在心里留下了一道痕。
一道,不管如何,都要用心守护他的痕。
***
“咏娴啊!”
当老师这么叫她的时候,郝咏娴非常有自知之明地从书包拿出一本小小的备
忘录,继公民课老师交代她要带给裴易行的话之后,她用铅笔在备忘录上写了个“5”。
这是今天“老师要给小行的话”第五句,中午都还没到呢!
“老师,有什么话要我告诉小行的?”
“嗯,既然你叫他‘小行’,那这件事应该由你去说最适合了。”
呃,这好像不是什么适不适合的问题,而是只有她愿意每天去找他说话吧!还好她是班长,不然老师还要找借口要她带话,也满为难人的。
是说,她都有点觉得她这个班长之所以可以每学期连任,应该多多少少跟当“裴易行的联络窗口”有点关系吧?
“老师,到底是什么事呢?”就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她都会使命必达。“裴易行这学期的学费还欠着呢!学校联络了他爸爸,但不是不接电话,就是一接起来就……说些难听的话。咏娴啊,老师知道他家庭的情况,所以学校才宽容了这么久,但该缴的还是得缴,你再帮老师跟他说说吧。”
“……喔。”但这跟小行说有什么用?难不成叫还是小学生的他去抢吗?
唉,不过已经说了是使命必达,还是把话带到再说吧。
然而,后面的时间里,郝咏娴翻遍了校园就是没看到裴易行的踪影。看来,他今天根本没来学校.
于是,她等到放学才绕到自家隔壁两条马路后的巷子里,到裴易行的家去找人。
裴家的状况,她不是没见过。
他与他爸住在一间小小的铁皮屋里,屋外堆满杂物,小小的对外两扇窗户破的破、烂的烂,根本无法发挥遮风避雨的功能,屋里头永远是阴阴暗暗的,不时飘来浓重的酒味。
她还未到门口,就听到熟悉的咆哮声。
“你这个不孝子!没用的东西!居然跟我讨钱?钱我是拿去买酒了!又怎样?我用我儿子的钱犯法吗?”
那是裴叔叔的声音,听得出来还在酒醉当中。
“犯不犯法你自己不会去问哪!重点是,那是我要缴这学期学费的钱!你给我拿去买酒,我要去哪再生这些钱出来?”裴易行也没当人儿子的态度,马上反呛回去。
“你什么东西!居然用这种口气对你老子说话!”
“你也知道你是‘老子’,那怎么不做些老子该做的事?我的学费为什么不是
你替我想办法?还要我去捡资源回收、替人搬大型垃圾换些小钱?现在好不容易我缴得出学费了,你居然给我拿去买酒!”
正在思考是不是要进去劝架的郝咏娴还在踌躇,突然听到一声巨响,是拳头打在肉上的声音!
她奔进门,就看到实实在在的家暴场面。
裴父正把裴易行压在地上猛打,虽然裴易行极力反抗,但哪里是对手?更何况裴父还喝了酒!
“裴叔叔,住手啊!”
被压在地上承受着亲生父亲所施行的暴力,冷不防听见熟悉的女音,裴易行猛然抬起头望向门口。
“笨蛋!快走!不要在这!”怕波及她,他大力挥着手赶她。
郝咏娴愣了愣,但天生的性子容不得她视而不见、弃他不顾。
她奔了过去,小小的双手扯住他的腋下,用尽全力要将他从裴父的压制下拖出来。
“快!使力啊!”她用尽吃奶的力,努力要将他拉出。
“笨蛋!不要管我!先走!”只来得及讲完这句,从上头落下来的猛拳再次击中他的头部,他闷哼一声。
“天!裴叔叔,你不要再打了!小行是你儿子啊!”
拉不出他,郝咏娴改而环住裴父的臂膀,阻止他继续对自己儿子下毒手。
被酒精催化的早就神智不清的大男人,怎么可能是她一个小女孩拦得住的?“你谁啊?闪边去!”
裴父臂膀一甩,就将郝咏娴给甩出去。
郝咏娴瞬间化成一道拋物线,直到撞到了铁皮屋的墙才跌坐在地上。
“郝咏娴!”
裴易行大叫,用尽全力屈起膝盖往父亲胯下用力一顶,命中男人的要害,使裴父不得不解除压制。
挣脱开来的裴易行马上连滚带爬地奔向郝咏娴,一把拉起她,拖着她往外跑。还跑得动,她应该没事,该说幸好墙边那里堆着一堆衣服吗?
不甘愿的裴父追在后头大声嚷嚷,嘴里尽是“再跑就给你死”的醉言醉语,裴易行拖着郝咏娴没命似的一路狂奔,他太清楚喝醉酒的爸爸是何等的不受控制,失去理智之后,拿刀砍人都有可能。
不知道跑了多久,跑进了一座公园,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坐倒在草地上。
“你爸他……呼……他怎么能那样打你?”气还没顺,简直不敢置信会有人那样打自己的小孩的郝咏娴就急急问道。
“哼!他老了,不中用了,打人也没多疼。”或许是像这样的逃脱已经习惯了,裴易行的气较快平缓下来。
他不以为意的语气让郝咏娴好奇地望向他。
事实上,他并没像他说的那样不在意,他瞪向草地的两眼虽然没有眼泪,但却透露着怨慰和淡淡的无奈。他的脸被拳头击得红肿,额角也沁着血,穿在身上的衣裤早在拉扯时弄得破烂不堪。
郝咏娴从口袋拿出手帕,往裴易行的额角贴去。
“裴叔叔是喝醉了才会这样,下次他要是喝醉就离他远一点,不要跟他争论。”
“他有什么时候是清醒的?!做什么事我都可以不管,但那是我好不容易存下来要缴学费的钱……”
替他擦掉额角上的血渍,郝咏娴再拿出0K绷帮他贴住伤口。自从认识他后,她就习惯随身带着0K绷了。
“说到这个,原来你常威胁学校同学或学弟跟你一起逃课,是让他们去帮你捡资源回收及搬大型垃圾啊?”
刚开始她还担心他把那些同学带出校门是要去惹是生非的,只是每回再看到他都只有他自己身上带伤,别人都好好的,所以她也没再多去探究,现在她终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难不成要我抢他们的钱吗?虽然比较快,但这么孬种的事我可做不来。”郝咏姻放心地笑笑。
老实说,学校里的坏学生真的很多,就算她深信人性本善一仍无法忽略有太多霸凌事件的起因仅仅只是为了一己之私。
然而裴易行不是那种坏到骨子里的坏学生,他只是因为环境造成的而已。“那么,从今天起我也一起帮你捡资源回收和搬大型垃圾吧!多一个人,多一分力。”她充满希望地说。
裴易行很难适应她总是这么天真乐观的性子。“算了,或许就像老头说的,钱让我拿去读书我又念不好,还不如让他拿去买酒喝快乐些。”
“嘿,别说这种丧气话了,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