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叔魏听不下去。“嘿,柯叔!事情还没个定论,你不要未审先判了。”
“四十趴的合约不收、去收三十五趴的,还不够清楚?公司请她来是要她帮公司赚钱,她都做了些什么?把我们这些股东当傻子吗?你再替她护航下去,我都要怀疑,或许根本就是你把公司当成杨家的提款机了?真当整个丰禾是你杨家的,可以为所欲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是不是!”
又来了,这招是要玩多少次?
无限上纲到最后,五鬼搬运的,变成杨家。
小小一个虞晓寒,真贪了也只是蝇头小利,可若换成是杨家人,能挖的可就难说。
说到底,柯志民真正要斗的,又哪是小小一个虞经理。
这炸弹一抛出来,其他深觉损其权益的股东们还忍得住吗?
议论纷纷下,人心浮动。
“好了。这件事我心里有底,全都别说了。”杨仲齐沉着声,出面镇压场子。
“杨总,这人是你带上来的,如果不给我们一个合理的交代,恐怕很难服众。”
不用他说!今天出了这事,杨仲齐也是脸面全无。
“柯叔放心。一定给你交代。”向来得了理就不会饶人的柯志民,如今局都设下了,能空手而回吗?杨仲齐也不是傻的,既然被一口咬上了,若不自断一臂,怕不扯咬他个血肉模糊?
会议散去后,氛围一片低气压。
虞晓寒与杨叔魏一前一后回到办公室,门一关上,他立刻由后头抱了上来。
她安静地待在他怀里,从一数到十,放纵自己沉溺十秒,汲取来自于他的温暖护卫,而后才深深吸气,开口道:“回去上班,别摸鱼。”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他闷声道:“我有不好的预感。”
她心里同样有底,依今天这情势来看,是不容高高提起,轻轻放下了。
柯志民一开始,就有心在操弄舆论效应,今天说到这分上,如果不处置她,连杨仲齐都交代不过去。
她回身,凛容道:“这件事情你不要再说了,不管结果怎么样,你置身事外就好。”
“不要!”他就不信柯志民能拿他怎么样。
“你别再落他口实。”真要让柯志民渲染成整件事与杨家有关,连杨总都为难,这是她最不乐见的。
“是我不好,给杨总添了麻烦,你帮我跟他转达一声抱歉,你也别再让他更难做了。”
杨叔魏没应她。
这语气,他不喜欢,好像已经包袱款款,随时准备好走人。
他整个下午死赖在她办公室,怎么赶也赶不走。
“你不让我留在这里,我就跷班!”再度开启死小孩模式,而在这模式下,虞晓寒从来都只能无言复无言,莫可奈何。
晓寒宝贝目前的处境,根本没什么事可做,他怎能放她一个人关在这里,像死刑犯等枪决一样,太可怜了,看着都心酸。
本来想留在这里陪陪她、安慰她,结果反而是她温言软语,一迳地劝慰安抚,要他别皱眉头。
而后,没有意外地,下班前,一道人事令下来了,即日起,勒令停职,配合调查。
“浑蛋!”看见公文,一把火直冲脑门,瞬间烧掉理智、绷断脑神经。
这就是仲齐哥的决定?裁了她?
谁会看不出来,这是有心人设的局?晓寒为了他们杨家任劳任怨,从来不喊苦,更不怕得罪人,可是出了事,却没有人保她,如果当初,她骨头软一点,抱好柯志民的大腿,今天是不是就不至于落得这下场?
想到晓寒这十年来,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吃苦耐劳、一路走到这里,让自己变强,强到可以替仲齐哥扛责任,帮着他、衬着他、无怨无悔,不敢有一丝懈怠……
可她换来的是什么?
爱情?不曾被回顾过。
恩义?在被当成弃卒的这一刻,也一文不值了!
他很气!替晓寒感到心寒,不值!
怒摔公文,起身便要往外走。
“叔魏,你冷静点!”虞晓寒急忙张臂,死命地拖抱住他腰身。“杨总有他的考量,你不要冲动——”
“我冲动?”全世界最该冲动的人应该是她吧?“好,我不冲动,我就去替你要一个明白!”
“不用,杨总有数。”就跟他一样,再多证据摆在眼前,杨总也会相信她。
“那就更不应该这样对你。”
“他会替我讨回来的,不用急于一时。”
是吗?使劲扳开她的手,回道:“我要亲自听他说。”
听他承诺,绝对不会辜负晓寒今日,死心塌地追随的心意。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晓寒!”
杨仲齐抬眼,目光由怒摔在桌上的公文夹,缓缓往上移,望向那个向天借了胆,全公司唯一敢拍他桌子的家伙。
“杨叔魏,在公司,我是你上司,请注意你的职场礼仪。”
“了不起吗?高高在上的杨总经理,欢迎你把我也停职了。”口气很冲地顶回去。
爆冲的蛮牛,是没有礼仪可讲的,他现在全身上下只有待引爆的炸药。
两个一起停职,夫唱妇随同进退,好让柯志民一箭双鵰吗?
杨仲齐揉揉额际,很没辙地叹气了。“这几年,我以为你多少磨练了点,怎么还这么冲动?”至少以为,叔赵和晓寒应该有把他调教好一点了,唉……
他耐着性子,解释道:“你知道晓寒是冤枉的,我也知道,大家都知道,那又怎么样?我们就是着了人家的道,不吞下来,行吗?”
“所以你就牺牲掉晓寒,直接砍了她来堵别人的嘴,稳自己的声望?好一个弃卒保帅!枉费晓寒这些年来一直对你尽心尽力,全力挺你,就算不顾念她的忠心,好歹这一片痴心,你连一点感动都没有吗?”他气坏了,冲动到口不择言。
最怒的,其实是仲齐哥如此没心没肺,糟蹋晓寒的一片心意,晓寒不会说,她是那种自己有委屈会搁在肚子里放到烂的那种个性,就像上一回,被他误会、被他骂墙头草,她还是自己默默吞忍委屈,一心替他着想。
那样让人心疼的个性,若是连他也默不作声,还有谁会替她想?
仲齐哥对她的意义,他是知道的,就算感情上现在已经有他安慰,可仲齐哥在她心里,还是有着神一般的地位,不必说出口他也领会得到,若被这个人否定,她都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杨仲齐愕愕然望去,张口、闭口……无言了好半晌,最终无力地撑着额。
这世间最遥远的距离,应该是我望着你,却发现厚厚一本康熙字典,找不到一个能跟你说的字句吧……
无言的境界,莫过于此。
“你干么不说话!”心虚啊?要忏悔去找晓寒。
“只是觉得,跟你不知道该说什么。”杨仲齐叹上一口气。“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晓寒是我的人,被拿来开刀是直接赏我一巴掌,他们今天砍了我的左右手,我会不比你气吗?换作是别人,不必我多说什么,你一定懂,只是刚好那个人是晓寒,你是关己则乱,我不跟你计较。”
杨叔魏愕愕然,舌头被猫偷去。“你、你怎么……知道?”
他没跟仲齐哥说过啊!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现在不就一副替自己的女人出头的态势吗?”当别人跟他一样没脑?混员工版、跟团购,玩得这么明目张胆,又不是没眼睛。“替我转告晓寒,暂时委屈她,这口气,我一定替她讨回来。”
“你们……还真有默契。”杨叔魏闷闷地道,晓寒刚刚……好像也这样说。
像被戳了洞的皮球,一瞬间气全消光光,干干扁扁。
在会议室里,仲齐哥也是一句话都没说,不像他,那么急着跳出来替她鸣冤,但是她也懂,懂仲齐哥心是向着她的,而他和柯志民呛来呛去,还不如仲齐哥淡淡的一句“我会替她讨回来”。
似乎,什么都不必说,一个眼神,就完全明白对方的心思。这样的默契,他大概一辈子都追不上。
现在看来,真的就如同她说的那样,根本就没有人需要他强出头,他一厢情愿跑来替她抱不平的行径,感觉……好像跳梁小丑。
他摸摸鼻子,自己灰溜溜地离开了。
来的时候一肚子火,走的时候一肚子闷。
他在闷什么?仲齐哥没有辜负晓寒的心意,很好啊,一个有情一个有义——哈哈!
干笑了两声,旋即垮下嘴角,撑不住言不由衷的虚假笑容。
也不知道是在难过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好失败、好挫折,关在办公室里耍废。
干脆就这样腐烂到地老天荒算了——
等等!还不能烂。他撑起垂死的眸,想起晓寒是住在公司规划给高阶主管的员工宿舍,现在被停职,她要住哪?
他飞快复活,飙出办公室。都下班了,晓寒不知走了没?
一面拨手机,疾步往招商部走去。
对应的手机铃声在前方不远处响起。
她抱着纸箱在等电梯,一时腾不出手来接听,他寻声望去,目光与她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