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怔,没语。
她也不多说什么,率先回到屋内,先向主人告罪园景的毁损,表明会全权负责,请人修复回原状。
离开会场,回程路上,他开着车,好半晌,才打破静默:“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她挥挥手。“小事。”而且他也非真的后悔今晚所为。
“你不是冲动的个性,就算再重来一次,你还是会做一样的事。”虽然打人不对,但那家伙真的颇欠打。
“你不问吗?”
“那你想说吗?”
他停顿了一会,才接口:“我请假那天,是陪晓贞去妇产科,”顿了顿。“堕胎。”
晓贞坚持不生,她说,不想让孩子跟他们一样,一辈子被瞧轻。
这种罪,他们没有少受过,个中滋味,怎会不明白?所以他不知该从何劝起。
“晓贞?”
“我育幼院的妹妹。”
他也不知道,若再重来一次,他是否会选择逞一时之快,替晓贞出这口气?还是忍一时之气,顾全大局?
理智面,他知道要忍;但情绪面,却是忍无可忍。
“既然做了,就不必多想,我会处理。”她笑了笑。“拜他所赐,否则我还看不到你这么情绪化的一面。”
什么意思?他一时无法解析。
依周有方的个性,不会就这样算了,他既然敢出拳,就是准备好要接后招了。
他知道她不会真为了这事惩处他,但终究是客户,总得做做样子,在这件事上,唯一懊恼的就是令她为难,他想过了,必要时自请处分,停职思过个几天,也算让周有方脸上好看些,把事情交代过去……
杨馨娅静凝他,忽觉一阵闷。
难怪他会说,不娶富家女,原来是因为,他看过太多有钱人恶心的嘴脸。
难怪她主动送上门,他都不要。
像他们这种有钱人,应该倒尽他的胃口了吧!
她自嘲地想。
“前面放我下车。”
他不解,投来询问的一瞥。
“我今晚不想回家。”她不无气恼,耍叛逆地回他。
这意思是……
他心房一突,猛地踩下刹车。
还真听话。
她扯扯唇,解开安全带。
“你要去哪里!”这问题很笨,他也知道,但……
“这你就不必问了。”她好客气,好有礼貌地说。“反正不是去你家。”
他没多想,本能地扣住她手腕。这行为已经逾矩了,他知道,但他不敢松手,一分一毫都不敢,心房揪得死紧
“虞特助,我手有点痛。”
他恍若未闻。“不要去!”
“这好像不是你的工作权限。”她笑笑地回。
他不放,她就自己一根根扳开他手指,开车门——
“那很脏!”他未及深想,脱口道:“如果你真的要做,我陪你!”
她挑挑眉。
“至少我比他们干净!”
我比较干净——这是处男的宣告吗?
她抿抿唇,努力不让笑意泄出。“你不是不要?”
还当面拒绝她。她记恨地想。
“我现在想要求这项员工福利。”
她想了想,摇头。“可是我后来觉得,还是不要好了,找个陌生人比较简单。”
“那一点都不简单,你不知道对方的背景、不知道会惹上什么样的麻烦,但是我——你知道。”他居然在说服他的老板跟他上床……天哪,还不快点住嘴,虞晓阳!
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要他看着她去跟别人过夜,他做不到!
如果她真想体验这件事,那他宁愿这个人是他。
“听起来有点道理。”她沉吟道。
“所以不要去惹那种麻烦。”他放轻了嗓,改握住她的掌,深怕她拒绝,轻轻地,再问一次:“好不好?跟我回家。”
她不应声,瞄瞄被他握得牢牢的手。她家八风吹不动的虞特助,掌心竟微微汗湿。
“娅娅…”
“……”好啦,她没用。只是轻轻喊她一声小名而已,她心就软得一塌糊涂,早前被拒绝的怨慰,全数消灭得干干净净。
“开车!”她低哝。“随便你要带我去哪里。”
加映场(2)
之三 请君入瓮
真的要做吗?
都跟着他进家门,还轮流洗好澡了,当然不会是跟他玩假的。
利用她洗澡的空档,他确认了一下床头柜里的物品——整盒未拆封。
再査看保存期限——还有三年。
他必须确保,所有伤害到她的可能性,都不会发生。
当然,这绝不会是他准备的,隔壁夫妻不定时会过来添衣送食,手中这一盒就是姊夫贡献的最爱品牌,并且定时汰旧换新。
以前很想叫他别闹了,此刻却万分感谢。
浴室门打开,他抬眸望去。她裹着长浴巾步出浴室,肌肤泛着沐浴过后,粉嫩嫩的诱人色泽。
他耳根窘热,清了清喉咙。“那个……我可能不是很熟练……”
意思就是,新手上路,请多多包涵就是了。
她点点头,表示了解。
他没有移动,等着她想清楚,如果这一刻她后悔了,还可以转身回到浴室,穿回那件削肩小礼服,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但,她轻巧地朝他走来。
他伸手要关灯,被她挡下,只调暗了床头灯。
关灯,是怕她不自在。虽然一夜情是她提出的,那并不代表她能坦然大方地在一个男人面前裸裎,总有些许放不开的少女矜持。
可她知道,他不喜欢黑暗,一直都记得。
有一回公司停电,耳边第一时间,传来的是“我的电脑”、“妈呀没存档”之类此起彼落的哀号声,而她,第一反应是来到他身边。
“不要紧张,我在这里,你要是真的很不安,就抱着我。”
她在他耳边,轻声说。
好像,没有那么怕了,他觉得。
是环境太熟悉?还是因为她在他身边?他也不知道,就像这一刻,依着本能,将她圈进怀里,即便关了灯,心也不会慌。
“要接吻吗?”他尊重地询问。
吻,是恋人之间,最圣洁的交会与誓约,有些人一夜情是不接吻的,他不确定,那会不会唐突了她。
“你随意。”
如果可以由得他选,那么他想。
他低下头,轻轻覆上她的唇。最初只是轻触,带点探询意味,感受她唇心的温度,暖暖的、软软的,不同于那一年意外交会的惊与慌,他加深力度,张口细细品尝、舔吮,位于心房的地方,微微抽紧。
原来,这就是接吻的感觉。
他不自觉收紧臂膀,将她牢牢嵌进怀里,垂眸凝视她,作最后的确认——
她默默将手攀向他颈后,启唇回应他的吻。于是,他不再迟疑,张臂将她抱向身后的大床,倾身覆上她——
这应该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大的亏心事。
他这一生,绝对不能愧负的两个人——一个是全力栽培他、提拔他,无比敬重的恩人;一个是全心疼宠他、给他一个家,无比爱重的家人,他却正在轻薄他们家的女孩。
可是他停不下来,拥抱她的感觉,如此美好。
他看着她太久,久到分不清,是几时搁上心头,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眉目流转间的灵灿,全记忆在心房,甚至看着她,在他怀中由女孩蜕变成女人,心贴着心,拥抱厮磨,凭着本能律动出最原始的欢爱节奏。
这一晚,他们吻了很多次,以指掌,记忆对方身体的线条、与肤触。
最后的记忆,是挨靠着,相拥而眠。
清晨,她早他一步醒来,而且看起来已经醒一阵子了。
“早。”她无比冷静、且清醒地向他打招呼。
“……早。”
“我没有衣服穿。”浴室那件应该已经皱成咸菜干了。
意识到被子底下,两人身体仍亲密贴触,他迅速坐直身,抹抹脸,神智回笼了大半,摸索到床头的眼镜戴上。
啧,又要变回那个硬邦邦的面瘫特助了。
昨晚多可爱呀,像只贪心的兽,追着她瞅啾直吻,耳边彷佛还回绕着他压抑而激越的喘息,让她勉强原谅了弄痛她的事。
腹诽了一阵,他已经穿好衣服,由衣柜里挑出一件衬衫、一件长裤。“先穿这个,我待会送你回去换衣服。”
怕冒犯佳人,自己先藉梳洗之便,退避到浴室。
有过一夜,不代表他就可以轻慢她。
抓好时间走出浴室时,她正在和过长的袖子奋战。他没多想便上前,顺手帮她将袖口往上摺两折。
她仰首,微微扬起唇角。
差一点点。
只差一点点,他就要低头吻下去了。
但没有。他自制地退开。
趁时间还早,赶紧带着她溜出来,以免再晚,出门直接跟姊姊、姊夫撞上,那就窘了。
送她回家后,接下来一整个早上,他都在跑外务,没能与她碰上面,暂时没机会尴尬,等到忙完回办公室,已经快中午。
拎着公文要进去给她签核,未关妥的门扉内传出对话声,他本欲顺手将门掩上,却顿了住——
“对不起,是我们虞特助的错。”她浅浅微笑,站起身,礼数十足地躬身。“他忘了在大门挂上‘衣冠禽兽谢绝入内’的牌子,下次我会请他挂好,以免您走错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