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云卿顿时心跳停了拍。该死!是他!可她们偏偏又躲进死巷,无处可藏!她掏出双花红玉递给兰襄。“由我来挡,你趁乱潜进水路出城吧。”
她早就想这么做了。不愿再苟延残喘,干脆光明正大一较高下!
“姑娘,别急。”兰襄制止伏云卿抖出护身袖里剑。“他们至少有二十人,就算姑娘能对付十个,我也对付不了剩下的十个。您虽拙于说谎,但我能应对。”
“兰襄,事到如今——”
“姑娘,今非昔比,您也该学着忍耐点了。最要紧的是留住一命。”
主仆两人低着头走出暗巷,立刻让持刀士兵团团围住。
兰襄察觉伏云卿低头的僵直举止,赫然想起王爷贵为皇子,备受疼宠,没对任何人行过什么伏地跪拜大礼,连忙出其不意地朝她腿窝猛力一顶,这教伏云卿几乎整个人跌进泥地里。
“……抬起头来。”高高在上的东丘将军好听的嗓音竟比寒风更为冷冽:“违背宵禁在街上晃荡,该当何罪?”
“奴家、奴家只是忘了带祖宗牌位走,特意绕回来拿,并非有心违反规矩!”无须伪装,兰襄已经自然地颤着声音应答。
兰襄一把抱住伏云卿,试图摇晃得猛烈一点,她得连同主子的份一起用力抖。王爷被迫低头跪行大礼,应没人能想到眼前人会是骄傲的大齐十四皇子吧?
伏云卿一身泥沙,脸上处处煤灰,曾经名扬大齐的绝色丽容,此刻却是令人不忍卒睹的一片灰黑脏污;顾及兰襄一片苦心,她就算想硬闯,也暂时按捺了下来。
“莫非你们是奸细,想趁夜逃出安阳城、逃进安阳山顶上的云间关?”
“绝对不是绝对不是!”眼见面前东丘将军一声不吭,兰襄忙再哀求道:“咱们无意触犯禁令,还请官爷饶命!”
“是吗。”语气平淡。原以为这东丘将军不曾动怒,是信了她们的谎言,下一刻,他却猛然一鞭挥向眼前的两名女子。
知道他的厉害,伏云卿一察觉他动作就要闪开,但兰襄却死命捉着她,挡在她身前,被一鞭挥飞出去,顿时,兰襄左腿上鲜血淋漓,濡湿大片裙摆。
“兰襄!”伏云卿扑上前,拿出方巾压制伤口,飞快点了她腿间穴道止血。
伏云卿心中怒火窜升,但兰襄轻轻摇头,按住她手背,以眼神示意她忍住。
马背上的东丘将军冷道:“违背宵禁就得受罚。既然你们两人无意逃出城,自然不需要能走太远的双脚。”
策马转身,将军的声音稍微放缓:“看在你们懂得慎终追远、怀念祖宗的孝心,这次我饶你们死罪,还不快回城中去找大夫,想在外头冻死吗!滚!”
“是!谢过将军开恩!”
咬牙忍着痛,兰襄靠着伏云卿搀扶,往城中走,直到拉开一段距离才停歇。
第3章(2)
伏云卿以跟着医术精湛的十一哥学到的皮毛,帮兰襄紧急处理腿上伤势;幸好伤势并未如之前她亲眼所见那中年男子的惨状,或许这东丘将军真的已手下留情了。
但他毫不留情对兰襄甩上这一鞭,仍教伏云卿自责不已。她宁可伤在自己身上,也不想旁人受罪。她真不能忍吗?竟让兰襄受伤……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那男人不好惹……姑娘,你之前遇到的人,是他吗?若是,姑娘不能再拖了。日前他进城时我见到的,他是此次东丘领军元帅,听人家说,进城前,他便对重华王非常执着,开战前曾下令务必生擒重华王,似乎跟王爷有过节。”
“我一心国政,哪来闲工夫和东丘人有瓜葛。不会的。”
断不可能是为了当年取药,至于其它牵扯……伏云卿才想完,脑中突然掠过一幕情景,但思绪随即被不远处的骚动中断。
“重华王身上的印信被偷了!”依稀听见远处有人这么喊着。
“印信被偷!有大齐叛逆!”
“方才遇见的那两名女子——把她们找出来!”
“不好!教他们发现了!咱们快走!”伏云卿伸手要扶兰襄,却被一把推开。兰襄摇头苦笑。“既已拿到印信红玉,姑娘,您得快出城,别管我了。”
“兰襄,我怎能不管你!你若留下,一定逃不了。既是如此……”伏云卿双肩轻颤,眼眸中波光闪动,悬垂于身侧的双拳紧握。
“不论我有多少大义名分,多想再见哥哥们一面,但你是如今唯一追随我的人了,我不想连累你也为我牺牲。我不让你死,绝不让你死!”
要救兰襄,只剩一个法子——由自己作饵,让兰襄逃命。
“姑娘,别冲动——”兰襄伸出手想拉住主子,却只得到她腰间的双花红玉。
“不是冲动。兰襄,打一开始我就说过,牺牲的,只要我一人就够了,你爹那里——我会亲自向他谢罪。记得,往西百尺,西城兰桂坊中间井口,下井进入壁上供水口,遇到三叉路,右左左中右,一步不准错,错了便是陷阱死路。”
“姑娘,答应我,不管多苦都得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去见您的王兄!”
“若能逃出生天,咱们在云间关相会吧。”伏云卿回首凄绝一笑,笑得绝艳。
她跃进大街上,将心腹侍女留在暗巷中。“记住了,兰襄!倘若你能见到我六哥,转告他快去救十一哥——就说我伏云卿已尽全力,求仁得仁,此生无憾!”
伏云卿脑中飞快盘算着得制造骚动,将东丘士兵全引过来。
兰襄离水路入口没剩几步路,只要能为她争取到两炷香时间,等她进了水路,任他们再怎么追,也绝对无法立刻破解她精心设计、宛若迷宫般的水路陷阱。伏云卿紧紧握着五寸袖里剑,翻身上了屋檐,往城东直线奔去。
她记得,随将领进人安阳城中的东丘士兵只有少数,大部分军队都还在东边城外;所以首先,她要先断了城内外一f系,避免追兵增力。
安阳城是她督建,曾料想有日若要死守,便封住所有城门,再也无法进出。
她来到东门城下,盯着石拱门上头的楔形石只要一点,一旦命中那一点,破坏楔形石,便能毁去整座东门,东丘兵若想进城,不绕路就得爬城壁了!
她集中全身劲力灌进剑中,飞奔跃出,忍住左手上臂突如其来的激疼,大喝一声毁了楔形石,任凭拱门塌陷、落石坍崩。泪眼迷蒙,心,隐隐作疼。
此城无处不是她心血。可是,为了救人,她不得不这么做。
经此猛力一击,虽然成功毁去东门,但她旧伤未癒的左臂,只怕同时也废了。
伏云卿苦笑,不顾左臂鲜血直淌,咬牙撕裂衣袖包紮,赶紧转往下个目标。
烟雾弥漫间,东丘士兵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纷纷群聚围拢过去,她便趁乱来到不远处的马厩,开了闸门放走大批马儿,再取下壁上灯火,放火烧了干草。还好百姓们都已经进城,今宵又是雨夜,即使延烧,火势也不至于难以收拾。
“马儿乱窜!有人在马厩作乱!”
“刺客在那儿!”士兵陷入一团混乱。
“有人影!快追!”
伏云卿勾唇轻笑,事态发展总算能有一次如她所希冀。
她引着敌人,在长街上忽左忽右飞奔,但每每以为甩开追兵不久,熟悉的马蹄声又如影随形地纠缠过来。
“那名东丘将军……还真不是普通的难缠呢……由他领军吗?放眼东面,究竟有谁能与他抗衡?”伏云卿不免认命地想,干脆就范算了。
只是,一想到兰家父女忠心护她,她却又不甘愿地想赌上一赌。
忽然觉得极为可笑。她曾一心寻死,却是怎样都没死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想活着的渴望,却又被追得无处可躲。
“呵,怎么总是事与愿违呢。”
来到城东,马蹄声愈来愈近,眼前三条路,朝东朝南朝北都还能走,该怎么选?她力气已耗尽,就算再逃,只怕无须多久就会被追上。逃不了,只能躲。
瞥见身旁有口盖上一半的水井,这水井是属于城中十九座不枯井之一,如能进到井壁上连通管,虽无法立时出城,但可绕进城西,转至有秘道能通往城外的其它井里。伏云卿寻思片刻,再不迟疑地纵身跃入水井中。
“唔!”可惜身上的伤教她无法随心所欲移动脚步,应该踩稳壁上突出之立足点,再移进壁上管道,她却失足直直摔落水中。
不好!纷乱马蹄声与人声逼近四周,她知道必须赌自己的运气了。
她很清楚,在这严寒里,待在水中无异寻死;但要她呼救找人将她拉离井里——让东丘士兵追上,她还不如命丧此地,也免得一辈子苟活于世了。
天寒地冻,井水冷冽透心,刺痛入骨,教她手脚几乎失去知觉;不知经过多久,忍耐到底了,她才如梦初醒,撑着最后一口气探出水面,竖耳倾听外头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