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眸狠睁,陡然立起。“……王上何出此言?”
“偷偷将伤药给她,你以为朕当真都不知情?”杭煜略略侧身,斜倚窗前,眸光定定锁住她,将她俏颜上所有细微神情尽收眼底。生气也好,什么都行,就是不许对他不理不睬。
“白玉露的香气十分浓郁,就算是躲在地下三阶四阶底部的岩牢里,猎犬也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人。可是,领朕找到她的功臣,是你。”
她错愕噤声,震惊得退了一大步。再一次,她以为能救人,却反倒害了人。
“白玉露的香气……是王上在唯音身上落下的锁吗?打一开始便是这主意?”在她身上用了白玉露,即便她想逃走,也能轻易被捉回去。伏云卿跌回座上。”
她早知应付不了他。他擅于算计,狡黠多谋,她赢不了。赢不了他。
第7章(2)
“王上……打算对她如何?她不是什么大齐叛逆,不会危害东丘军。她只是担心我而已。从她身上,王上问不出任何东西的。”
“朕从没认为她是誓忠于大齐之人。誓忠大齐的,是你。她唯一的罪名是偷窃。窃走朕苦寻的重华王随身赤玉。不,还有一桩,窃用王室秘药白玉露。那东西是朕特地取来给你延命用的,你却随意给了人,伤了朕一片苦心。”
他哪有什么苦心,根本又是个圈套!悲惨发现,最令她痛心的,不是无法对付他的高明手段,而是自始至终以为他的多少温情、多少善意,只为了一个目的。他想拴住她,包括她的人、她的心,而后以她为饵,诱出伏云卿。
而她……却傻呼呼地在他掌心听命起舞,还无知地对他感激涕零。
“朕说过,不会让你轻易逃走;你该早点觉悟,朕,不可能放手。”
“要是王上早知兰襄身在何处,怎么始终不捉拿她?”
“她一举一动全在朕眼皮底下,朕何须多此一举,反正她成不了气候;况且……你会为她不舍,朕看不惯你老为别人烦心。但现在不同。至今,她仍想救你,祭典上,她企图接近你,那朕就饶她不得。”
他来到她身前,长指挑起她下颚,逼她直视他。
“朕承诺过你不杀任何人,不过,偷窃之人的罪刑,是削去双腕——”
“可王上明明清楚,不论白玉露或双花红玉,都是我给她的。”
“红玉也许是当初你盗来给她,但她现在腿上有伤行动不便,白玉露她又如何到手?谁是中间人?”
她墨睫染泪不止。都到了这地步,他不可能不知情,却还要她开口明说。
他太过残忍,非要将她的尊严骄傲狠狠撕毁践踏才甘心?可她却只能顺着他的意,低声下气:“……饶过她。要我怎么做,王上才肯答应放了她?”
“了解朕若你,该心里有数,要怎么做,才能讨朕欢心。”
眸光黯然淡扫过桌面,而后她颤着系,缓缓取过宫装。“……我会换上。”
“你这模样,彷佛朕真是十恶不赦的大坏人了。”他沉沉叹息,轻柔拂去她颊上教人疼进心坎的委屈泪珠。
“虽然稍嫌仓促,不过婚仪是早早办了的好,免得还有人老要说三道四。朕以为,简单邀几名亲信将领前来赴宴即可。不过王室古礼之中有些繁琐誓词要记,朕会找人教你。记住,你别让朕失了颜面。婚仪上,新娘愁容满面可是大忌。”
她捏紧手中名贵的织锦宫装,许久之后才幽然开口:“唯音只问王上一事。”
“你说。”剑眉轻挑,对她总算愿意主动多说点什么感到一丝欣喜。
看着他神情柔和许多,像是不曾起过争执,她提醒自己,不能再被假象蒙骗。
她一定得弄懂她到底欠了他什么,才能合计下一步。她从不负人,那是她的义理。所以,若有欠他,她就还;若没欠他,就要他为了进攻大齐给她个明白交代。
在那之后,若还有以后……多可笑,他们之间,怎么可能会有以后?
“我要问的是,伏云卿究竟哪里开罪王上,让您纠缠不休,非捉他不可?”
他唇角掀了冷笑,退开一步,明显在回避。“有些事,你无须知情。”
“假若今后……今后咱们将成夫妻,就没什么好隐瞒的。”她侧过脸,闪烁其词。她深吸了口气,赌上心底猜测道:“这件事,莫非与夏城公主的闺誉有关?”
偷觑他一眼,见他眸光转瞬闇沉,表情又变得莫测高深,她知道,方向对了。
“王上说过,与重华王并无直接过节,那要讨的公道是为了谁?能让王上不惜出兵,定是王上心里极为重要的人。那些丫头们曾说过,不能再有第二次,她们害怕的是……再次弄丢了主子。而她们原先——是夏城公主身边的人。”
杭煜笑得清冷,隐含薄怒。“一群嘴巴不牢靠的长舌女,连东丘国的内事都敢提。朕下令封口,谁都不许外泄,露了口风便要剜去多嘴长舌,她们不怕?”
“她们怕得很,只是她们没察觉,光说那几字便让我记住了。”伏云卿漠然摇首。“传闻中,公主三年前便得重病,不曾露面隐居深宫,所以她已失踪三年?”
他沉默不语,负手转身。“……你如何猜想?”
“王上有意隐瞒此事,表示夏城公主并非光明正大出宫。东丘王室规矩不少,公主擅自离宫,有损闺誉,轻则禁足,重则撤去诰封,最重赐死,那就难怪王上不准人提。但,假使此次王上乃为公主开战,那就表示公主出宫与大齐有关……”
伏云卿说着说着,突然停下话,寻思一阵。怎会与大齐有关?
公主是让人自境内掳走?不可能。那是自个儿偷溜?就算公主再喜爱大齐音律,心生好奇,也没方便门路能让她直通大齐境内……
她不住喃喃自语:“可公主若想出宫,怎么打点一路——”
蓦然想起,三年前,那个自东丘国来的使节列队。假使公主因一时好奇,想一游大齐,从宫中便混进当年那来访的使节列队当中越过国境……大有可能!
而那列队——那列队早已一人不剰,全死在九王兄手里了!
俏颜失色,惨白如纸,暴眼狠睁,死瞪杭煜背影。不会的!不会巧合至此……
杭煜没回头,出声替她解了惑:“明心……朕王妹,她对大齐乐音太过喜爱,便混进要往大齐的使节列队之中,而后,列队半途出了事,她从此下落不明。”她脑中一阵轰然,全身骤起寒颤,手掌紧扣桌边,就怕自己瘫软倒下。当年为了不引起纷争,王兄们对外宣称使节在翻越境内山道时因天候之故失足,下落不明,而地点是在——大齐境内岩山酷岭最险之处——重华王辖内云间关下的安阳山道!
这就难怪杭煜矛头对准重华王而来。他认定重华王保护使节不力,以致憾事发生。攻进安阳后不再前进,正因安阳是重华王居城,他的目标自始至终确确实实就是伏云卿一人。
“唯音?”她突然不语,杭煜旋即回身,墨瞳中抹过冷光。“怎么了?”
“我曾听说过……当年东丘使节列队是因天候缘故……”柔媚嗓音异样平静。
“天候?”杭煜让她的天真给逗笑。“倘若你真跟在伏云卿身边,怎还会轻信这种谎言?为了让王妹有朝一日回来后,不至于受宫规惩处,朕只能明查暗访。可这三年来,得到的答案却非如此。那列队是在安阳山道出事没错,但,却是遭人狙杀。”
玉指几乎捏碎木桌。她黯然垂首,不让眼眸对上他的。她没把握在他注视下还能不露破绽。“王上认为,是重华王指使此事,所以为了王妹要向他寻仇?”
“不光是为了王妹。大齐一向自恃大国,威压邻近各国;新帝登基后,屡次强逼年贡,原就太没道理。朕即位以来,有诚意修好,但大齐不仅不领情,还残杀来使,这笔帐,早该做个清算。”注意她呼吸愈显急喘,杭煜不免皱眉。
“……很冷吗?唯音?或者你……在害怕?”他来到她身前,取了新制的凤凰大氅为她披上。“没事的。即便寻仇,朕也只针对伏云卿一个,毕竟是他主使。”
“……什么?”嗅到一丝不对劲,她惊愕抬眸,与他对视。她揣测不出他那表情代表何意。有着玩味,有着忖度,还有许多她无法参透的复杂情思。
“朕手中握有铁证,证明他绝对与此次残杀使节有关。”
“不可能——”樱唇横遭长指一按,再多争辩也被压下。
“唯音,别惹我动怒,你将成为我的妃子,不准你再袒护别的男人。今夜我说得太多,兴许是因为喜事将近,让我乐得忘记分寸。这全是因你亲口承诺我……今后咱们将成为夫妻,没什么好隐瞒,所以,我允你知晓这攸关王妹清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