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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置?”盯着紧张不已的降将们,杭想难得扬起一抹轻笑。

  “下令封城,放火烧了安阳,一个也不准放过。惟独面前这一干人等,等他们眼见满城老小尽灭后,再统统斩了。”

  兰祈顾不得失礼,猛一抬头,神色大变,声音直发颤:“东丘王你——”

  “先前遣使之际,朕已说得明白,伏云卿若率众同降,朕不伤一人;可他未降,朕留你们何用?朕的旨意,可不容丝毫违逆,自命清高假意屈从却心底不服者,朕一概不留!”

  停下话,杭煜微微眯眼,始终只觉乏味的目光落定地上尸首好一会儿,下一亥突然立起,冰漠眼神掠过几不可见的谘异,步下台阶,负手背对兰祈等人。

  “原本应该如此,不过……罢了,就看在重华王刚烈不二的份上,人既已死,朕也惩戒不了他,你们既愿归降,朕便饶过这次。可是……”

  杭煜一转身,那语气森冷得像是道诅咒,将所有人缚在原地不能动弹。

  “若敢再有贰心,朕会让你们后悔今日活下来。今后该做些什么,朕会派人传令。统统退下!”

  待兰祈等人离开后,左右才恭敬问道:“王上,重华王的尸首如何处理?”

  “高悬城中内墙上,让城里的人好好瞧个清楚。大齐对安阳再也无能为力,他们从此再无依靠。三个月之后,以皇子之礼厚葬他。”

  东丘军下达禁令,凡是过于接近城中、或擅自为皇子焚香祭拜者,会被视为心系大齐的叛逆,因此即使有不少人悼念重华王英年早逝,也不敢太过张扬。

  第2章(2)

  当夜,月色朦胧,星夜昏暗,却有两名姑娘违反宵禁之令,在暗巷中拉扯着,不时从藏身的隐蔽角落探出头,试图看清东丘军在城中内墙上的举动。

  “这四周有人巡逻,危险,别再接近了。殿下,千万忍下这口气。”语带哽咽,蓝衣姑娘一把抱住同伴细瘦腰枝,不让她冲动坏事。

  “我爹唯一心愿,是保全您的性命。您别负他,别让他死得不值。”

  “我、我知道的……”伏云卿力持镇定,却无法遏止眼中泪水奔流,震惊与心痛接连而来,教她几次大口吸气,试图平稳心绪,可心脉依旧纷乱难平。若非虚软身子尚倚靠着旁边土墙,她差点倒下。

  “不打紧,你可以松手了。兰襄,我知道分寸的。”

  她紧紧握拳,指尖几乎刺人掌心。“兰将军怎么偏要代我牺牲!他明明阻止我,自己却……傻瓜!该死的人、注定该死的人,有我一个不就够了吗……”

  “我爹说过,不管东丘或大齐人,都不会有人相信曾任大齐东路元帅的伏云卿是女子。不论您降不降、自不自尽,东丘大军一旦进城,除了给他们一个像是重华王的人以外,没法阻止东丘追究下去,多追究只是徒然扰民。”

  兰襄噪泣看着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主子,这才真正感觉王爷是女子无疑。

  恢复女装的伏云卿,失去了平日坚实盔甲遮掩,娇躯纤细得彷佛一折就断。

  即使过去她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总是领头的那个,但其实她不是武将,更非勇者,她不过是尽力完成被交付的皇子职责而已。

  “殿下,您只管记住,我爹心甘情愿还您当年救下咱们兰家的恩情,也就够了。”即使隔着面纱,兰襄也能感受此刻伏云卿发自内心深处的无声悲泣。

  王爷心底的痛,不比她这个做女儿的少半分哪……因爹爹的死,兰襄心中纵使曾有怨慰,也消失泰半了。\'

  “我爹他曾感叹,为了宫中权势,硬要一个姑娘家甘冒天大风险伪装成皇子与九王争斗,耿直的殿下太过可怜了。打追随您起,他没见您真心无忧地笑过。所以,若有那么一天,能让您得到解脱,他会不惜代价帮您。今日,正是如此。”

  “但……兰襄,若我不再是重华王,大齐十四皇女也从不存在,那我、我到底……到底活着又是为了什么?”伏云卿幽幽问了,却没有答案。

  为了妃位,她娘亲伪称生下皇子;为了母妃,伏云卿不得不当个皇子。即使如此,她一切努力只是希望能让母妃和父王开心。琴艺画技、水陆工事,能学的就拚命学个像样,让母妃能感到骄傲。

  但父王愈疼她,她的处境就愈危险,与九王兄间的嫌隙也愈深,稍有差池,她们母女必定丧命;而到了最后,恐怕连皇子身分也守不住……

  低泣渐歇,伏云卿心痛地将目光拉回城墙上头。

  “是我……对不住你,兰将军。原谅我,就连替你收尸安葬都办不到。”

  “那东丘王明明下令,之后要厚葬重华王。看似尊崇,却又任凭那些士兵们无礼地将遗体翻来搅去,不知在玩弄什么;还任其在城墙上曝晒示众九十日。说厚待,根本是虚情假意惺惺作态!”兰襄看着那场面,不免激愤道:“亏这城里有不少人对东丘军的军纪森严颇为赞赏,其实也不过是群乌合之众……怎么了,殿下?”

  “就我所知,东丘士兵不敢如此张狂。不论厚葬或示众,是常见的威吓手段。不过,既已决定要在城墙上示众,就不该有人擅动遗体;或者,这也是东丘王的命令?他们似乎想从兰将军的遗体之中找出什么……会是什么理由?”

  不对劲。望着士兵们不寻常的举止,伏云卿胸口总盘旋着郁闷之气,挥之不去。

  “殿下,别管那些了,我爹的事,兰祈哥会想法子。眼前最要紧的是让您平安离开。您留下一天,危险便多一分。虽远了些,您还是可以去投靠南边的威远王或东北边的海宁王啊!兄弟之中,他们不是与您交情甚笃吗?”

  “如你所见,我现在只是个普通姑娘,能怎么危险?大齐女子的层层规矩,从来多如牛毛,假若东丘军如传闻严谨,应不会傻到干犯众怒、任意欺负人吧。”无奈低头扫过自己一身女子素雅装扮,伏云卿摇头苦笑。

  “何况,王兄们虽疼我……但他们疼的是王弟,并非王妹啊……别说重华王殉城的消息已往外传开,我没能守住安阳,又有何颜面去投靠他们?”

  “殿下,那……”

  “抱歉,兰襄,原谅我任性。既然没能死成,我对这里的人就仍有责任。在确认安阳的百姓安好无虞之前,我哪儿也不去。”

  明明向东丘军投降才没过多久,城里居民却很快便习惯东丘军立下的规矩。

  早先几天,还有三三两两的人会在远处凭吊重华王,或是哀悼,或是感叹;可三天后,连上街的人都会主动绕道而行,方圆百尺之内,再无人接近。

  自安阳献城之后,东丘军运来粮饷,每日按时发放食物给断粮多日的饥饿百姓,在城中设立了十多个据点,迅速而公平地解决了生计问题。

  “姑娘,这大饼趁热吃吧。”即将正午,兰襄一领到食粮,就赶回缩在城中一隅发呆的主子身边,笑着递上东西。为防身分曝光,她改口唤主子“姑娘”。

  “天气转凉了,听说马上还有棉衣可领,我等等再去排队。”

  “别忙,歇会吧。你先用,我还不饿。”

  “可姑娘,您已经三天没吃半点东西了,这样下去……”

  想起主子的骄傲烈性,兰襄板起脸。“您该不会还想着要去同我爹作伴吧?请千万打消这主意。活下来,将来要报仇、要雪耻都行。”

  “我只是没胃口。”伏云卿侧过脸,避开兰襄目光。“甭担心我,饿的话,我知道怎么领伙食的,去排队就好,不是吗?东丘军这点倒是做得不错,至少不分男女老少,都能一视同仁喂饱;不像大齐,往往为了维护战力,饿死一票姑娘。”

  伏云卿稳稳站起,似乎还有力气。“我不饿,倒有点儿渴。你好好坐着吃饼,我去取点水,马上回来。”没等兰襄追问,她连忙随口说了理由即快步离开。

  沿着街边,漫无目标地闲逛。其实走不了多远,她身子就已虚弱得隐隐发颤。

  “不吃东西还是不成吗……”伏云卿不免苦笑。是她的性子太好摸透,还是兰襄直觉过于敏锐,连她盘算着什么都一清二楚。“也是,天气真有些发凉了呢……”

  故意挨饿受冻,她就是不想接受敌人施舍,这是她唯一能端的尊严了。反正生死她早置之度外,现在仅仅是想弄明白,自己被迫做出的决定到底是否正确。

  放眼望去,城中百姓虽然难掩满脸疲惫,可眼眸中精神十足,先前发生的战事彷佛早已过去,人手一个大饼、喝着菜汤,每张脸上都是满怀希望的笑意。笑容啊……她已经许久许久没见到自己辖下领民如此开朗的笑容了。

  记得,若依她计划打通南北河运水路,还能灌溉许多新田,她有自信不出三年,不仅东方几州都能自给自足、衣食无缺,还有多余粮食送往大齐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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