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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欢挣脱冉碧心的怀抱,窜到她身前,张开双臂,惊惶地吼叫:「朕在此,谁敢动阿碧,朕便与他拚命!」

  缪萦冷笑,「方才不是说不稀罕当皇帝了?怎么,眼下又稀罕了?」

  自入宫以来,耿欢从未见过缪萦对他语气如此无礼,当下不禁傻愣住。

  几名太监走来,强行架起冉碧心,春兰白着脸意欲拦住那些太监,却被冉碧心一个眼神制止。

  「你退下。」冉碧心命令着春兰。

  「娘娘……」春兰已红了眼眶。

  「阿碧!不准你们动阿碧!」

  另一批太监上前拉住耿欢与春兰,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冉碧心被压在地上,左右两侧分立着手持木杖的太监。

  眼看硬实的木杖就要落下,可伏卧于地的冉碧心,娇颜惨白,死死咬住嘴唇,两眼直直望向前方……

  太像了!就连面对极刑的神色亦如出一辙!

  缪萦只手紧按心口,一脸惊骇,嘴里不自觉地喊出某个埋藏已久的旧人名字。

  「莫瑶然……」

  「打!」与此同时,一旁的老嬷嬷帮着主子下令。

  太监高举手中的木杖,相准了冉碧心的腰臀,就要重重落下。

  「给我住手!」伴随蹬地的马蹄声,一道冷峻而愤怒的沉嗓随后落下,及时制住了那根就要落在冉碧心身上的木杖。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缪容青端坐于马背之上,紫色衣袂被风迅速吹动,仿佛一双羽翼,衬上那张绝美俊容,身后是天光乍现之景,恍惚一眼,似是仙神入凡,教人震慑不已。

  冉碧心缓缓抬起苍白如雪的脸,她麻木地伏卧着,与尘泥同地,模样狼狈不堪,握紧的双拳,不住地颤抖。

  咬得过紧的下唇,隐约可见血丝,红透的眼眶,却不见一滴泪。她倔强得近乎残忍,对自己的残忍。

  她没哭,没喊,没掉泪,就只是直直地望着前方,望着正从马背一跃而下的缪容青,推开那些宫人太监,来到她面前。

  缪容青低垂眼睫,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凝结着锐亮的怒意,如刀刃一般冰冷,记记刺在她面上。

  「为什么不听话?」缪容青面色冷峻地质问。

  冉碧心不吭声,只是垂下了眼,不再看他。

  缪容青怒气更盛,单膝触地的蹲下身,抓起她一只粉拳,阴沉沉地怒斥:「冉碧心,我在跟你说话!」

  「……要杀就杀,我不怕你。」

  那个浑身颤抖,面色不见血色的女人,竟然直视着他双眼,毫无畏惧的吐语。

  可恰恰是这一眼,他看清了此时的她,眼中并无他。

  她双眼看似有神,实则透着迷茫,焦距落在远方,不在他面上。

  咬出血丝的苍白唇瓣,明明在颤抖,嘴里却喃喃反复着那一句:「要杀就杀,我不怕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缪容青总算发觉她不对劲,她这分明是睁着眼梦魇!连眼前站的人是谁都弄不清楚,只是六神无主的抵抗着外来侵犯。

  「容青,你这是在做什么?」缪萦见缪容青抱起了冉碧心,当下大惊。

  缪容青不应声,兀自抱起怀里打着哆嗦的人儿,转身走向段霖。

  段霖见状,当即意会过来,便将缪容青的马儿牵来。

  「容青!」缪萦僵白着脸低嚷。

  「护送皇上回承德宫。」缪容青将冉碧心抱上了马,随后跃上马背,居高临下的命令起随缪萦来的禁卫军。

  禁卫军不敢不从,个个抱拳领命,朝着马背上的高大身影颔首行礼。

  明眼人都晓得,如今掌控大梁权柄的主子是谁;缪容青既掌有内阎议政权责,手中又握有虎符,等同于大梁一半兵马皆听从他的指挥。

  龙椅上坐的是谁已不再重要,聪明人当知,大梁皇权掌握于谁之手,皇帝不过是一个虚词罢了,谁当都一样。

  挥动马鞭之前,缪容青撇首,望向一脸震惊的缪萦,神情冷漠地道:「娘娘且息怒,贤妃虽有错,但错不至死,微臣先行带贤妃回仪元宫,待到贤妃缓过神之后,再行定夺。」

  言下之意,便是贤妃此人他保定了,不容谁再多做置喙。

  缪萦是一路看着缪容青长大的,虽说两人出自不同娘胎,可她对这个弟弟是费煞苦心,十多年来从旁推波助澜,帮着他走到眼下这一步,对他的期许自然不比双亲少。

  尽管这个被世人誉为神童的弟弟,自幼聪明早慧,对谁都是清冷冷的,不怎么亲厚,可他一向听她的话,除去涉及朝廷政治的事,旁的几乎都照她的意思走,从未当众拂了她的意,甚至是语出不敬。

  眼前他竟为了冉氏,对她怒目相向!

  究竟,这个冉氏有什么特殊之处?莫非容青对她……

  看着缪容青毫不避讳地将冉碧心护在身前,策马而去的背影,缪萦心下一沉。

  蓦然,她又想起方才冉碧心欲受杖刑时,不畏死的那抹坚毅眼神,冷不防地打了个激灵。

  「娘娘?」老嬷嬷察觉主子有异,连忙上前搀扶。

  「庄嬷嬷,你可还记得那个人?」

  「主子是说……」

  缪萦闭了闭眼,脑中回溯起十多年前的深宫旧事,而后才低低吐语:「莫才人。」

  打从缪萦入宫第二年便跟在身边伺候的庄嬷嬷,先是一楞,记性好的她随即想起那个容貌清丽、性子寡淡却也坚毅的女子。

  「都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娘娘怎会……」

  「回祥宁宫。」

  缪萦不愿再多想,头一甩便往凤辇走去。她在心底不断告诉自己,莫瑶然已死了十多年,绝无可能变成十多岁的冉碧心再回宫的。

  是了,一切不过是她多心罢了。不过是一双酷似的眼,偶然间肖似的神韵,怎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绝无可能。

  第5章(2)

  缪容青将冉碧心抱进了仪元宫,守在正殿里的铃兰一见着缪容青,当下白了脸,慌乱不已。

  「去打盆水和沏壶热茶过来!」

  怎料,铃兰尚未做出反应,缪容青已冷厉地落下命令。

  铃兰回过神,瞥见缪容青怀里的冉碧心,整个人不停打颤,脸色惨白,两眼无神的直视前方,咬得死紧的下唇缓缓渗出血丝。

  虽不详内情,可铃兰也看得出主子有异,不敢多问,应声之后便急急退下。

  缪容青将人抱到里间偏厅,让她在红木雕瑞兽纹饰宝座上落坐。

  「冉碧心?你可有听见?」他单手扶在她身后,一手轻拍她脸颊。

  她猛然一惊,仿佛将死之人,面色青惨,奋力推开他,整个身子往后缩起。

  「……别打了……别再打了!」她忽嫣红着眼眶,又怒又怕的娇吼。

  「你看好,我没打你。」他缓缓放下双手,黑眸盯紧她每一个举动。

  默了好片刻,她眨了眨眼,好似已回神,可当他探手抚上她脸颊的泪痕,她突然又往后缩了下,染着血丝的唇瓣一颤,下一刻放声痛哭。

  「欢儿……把我的欢儿还给我……」她哭得近乎崩溃心碎。

  「耿欢人在承德宫,好得很。」他小心翼翼的安抚她。

  她摇了摇螓首,泪如雨下,目无焦距,不知在对谁诉苦:「我的欢儿还那么小,她怎忍心这样对他!她怎忍心下这样的毒手!」

  「你说的她是……缪萦?」缪容青直觉问道。

  冉碧心一窒,这名字仿佛咒术般,早已不见血色的娇颜,霎时越发惧怕,浑身抖得更厉害,像是有人正掐着她的颈子似地,张了张唇瓣,却吐不出半个字。

  见她这般,缪容青眉头深皱,心下不忍,遂伸手将她拉入怀里。

  「莫怕,有我在,她伤不了你。」

  大手在她背后轻揉,和缓她紧绷的腰背,他的声嗓更是异常温柔,异常的轻,仿佛怕一个声嗓过大,便会伤着她。

  铃兰端着水盆进来时,正好撞见这一幕,她心下震愕,又不敢显露于外,低下头快步入内,将水盆往几案一搁。

  「茶呢?」缪容青冷声问道。

  「奴婢这就去端来。」铃兰低头福着身退出去。

  片刻后,铃兰将沏好的茶送上来,缪容青端起杯盏,送至冉碧心的嘴边,哄着她喝下。

  冉碧心就着他端来的杯盏浅抿一口,茶香入喉,温暖了直发寒的身子。

  见她心魂渐定,涣散的眸光逐渐聚拢,缪容青放下杯盏,取过方才铃兰已拧湿的锦帕,替她擦去脸上的冷汗与泪痕。

  蓦地,一只纤手按住了缪容青握着锦帕的大手,他停住,望向已回过神的女人。

  「……你究竟想要什么?」冉碧心眸底隐约流映水光,可泪水已止住,重新抹上昔日的倔硬。

  「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缪容青目光灼灼,直截了当对她坦白。

  冉碧心幽幽地望着他,始终没开口。

  缪容青不逼她,只是拉开覆在手背上的纤手,继续帮她擦拭脸上的泪迹。

  「我曾经死过一次。」

  死寂的氛围中,柔雅但不柔弱的嗓音响起。冉碧心直视着他双眼,面无表情地轻诉前尘。

  缪容青拿开了手,将锦帕搁回水盆里,晃漾的水面,倒映出两人四目相顾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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