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出请柬翻开来细瞧。她没打算牵累谁,满脑子只想阻止王爷与燕主子会面。
她挡不下王爷的固执,挡得下燕主子吗?她抖着手磨砚,取笔蘸墨,打算涂改。这是她唯一想到的方法了。
“若能将时刻错开,至少让他们见不到面,我再想想法子……”因为心焦而让右手更加不灵光,她黯淡双眸又酸涩泛雾。“阿藤……求你别选燕主子。”
“谁在屋里?”伏怀风威严的声音就在门口,吓得她抖掉了笔,全身骤起颤栗。
“未得本王允许,谁敢擅人?”他微微眯眼,专注倾听书房里的细微声响。
岑先丽慌乱起身收拾,想趁他没注意时逃开,却因脚伤要走也走不快;拖着腿想躲到一边等他通过前方时再伺机溜走,却冷不防让他一转身伸臂攫住。
“你想逃到哪儿?”
她只得静默到底,不让他察觉是她;但他锁住她纤腰,扯过她手腕高举过头,神情极冷。
“还不吭声?若是作贼,便要废去手筋,你可要再试试看,丽儿?”
美眸一惊,逐渐黯淡濡湿,无法继续伪装下去。“王爷……认出是我了?”
他不会轻易威吓人,若有,必是心中有了定见。“我没听见王爷脚步声,想来王爷早等在这儿?果然啊……这府中上下都对王爷忠心耿耿呢……”
总管大娘虽然帮了她,却半分也不瞒王爷。
“我只是想知道,你打算瞒我多少事。”他松开了对她手臂的箝制,却没放开她,右臂仍是牢牢攫住她,教她逃不掉。
她苦涩轻笑,看着他一脸冰漠;她已经看不透那俊颜之下究竟还剩几分对她的疼惜。“我瞒了王爷什么?”
“听说有人不想让我与燕双双见面,我想瞧瞧究竟是谁那么大胆。你身上有松烟墨的气味……哼,想窜改请柬上会面时刻?”
明明他什么都看不见,却是什么都洞悉了。她朱唇啮出血痕,眼中一片凄楚水泽,最后只能困难吐出:“求您……别去见她。”
“你凭什么拦我?”语气森寒。
她陷入天人交战。王爷说得极是,怎么看都是一桩佳谈美事,她凭什么阻止?
“王爷要见的人……不是她。”
“不是她,又会是谁?”话才出口,他忽感前臂彷佛承接了几许水滴。
岑先丽再难以自遏,清泪不断奔流,顿湿前襟衣裳。她力持镇定,可那哽咽颤声早已泄了她心事。“燕家……曾千方百计想成为御用琴师,与宫里的人走得近……王爷可以不相信我,但请千万小心,别轻易入壳了。”
“你要说的只有这些?不讨饶、不申辩,我的问话没回任何一句,存心惹怒我便是了?”剑眉拧得死紧,神色闇沉,彷佛山雨欲来。
“最令人气极的是,立婚约时我赐给你的金玉也打算送人?这西厢夫人头衔你是真不想要了?既是如此,就算我迎娶燕双双——”
怀中娇小身子突然摊软直往下坠,他心惊搂紧她,察觉她紊乱的心脉气息,再探她额间,薄唇怒颤:“丽儿……该死!你还发着高热,怎么硬要四处乱跑?!”
伏怀风忙命屋外侍从找来大夫,随即送她回房,让人取来虎皮大氅为她保暖,在房里缓缓踱着步生着闷气。难道这回……他误算了吗?
等到侍女们全部退去,他才坐到床前握着她手腕舍不得放。不知经过了多久,直到感觉她腕脉隐隐起了变化,知道她已醒来,却始终不发一语。他重叹了一声。
“……全怪我,明明答应过不逼你……是我食言,我太心急了。”
“王爷,您用这招试探我……好狠心。”她泪眼婆娑地背过身。听他开口赔罪,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若真不在乎,他便不会急切替她找来大夫,一句休妻便能打发她。
“您明知我比不上燕双双,还故意、故意拿她来撩拨我,教我……在您面前用了难看至极的卑劣手段……”让她竟然迟至这时才发现,以为自己能放手,其实还是放不开。
“假使不试,我怎么知道原来你也会为了我嫉妒?”他长指拂过她肩头,轻轻拢顺她散乱的乌发。“你若喜欢我,应该当面对我说,而不是对着总管嚷嚷。”
她羞愧地想将脸埋进大氅下。有人证在,就算想否定对他的心意也已太迟。
“是我太笨,没察觉王爷计策用意……不管怎么难受,都是我自找的。”
“你屡次拒绝我,却又愿意舍身护我,丽儿,你私下为我做了多少事还瞒得过我吗?”他将她扳过身,探着位置,托起她泪痕满面的泣颜。
“不提膳食,你未及清晨便取我衣鞋热暖,每日房里必有野花清香,锦被总是有阳光气味儿,你对我究竟如何……我只是眼力不明,脑筋还没糊涂。过分的是你,明知我心意,你怎能一再狠心回绝,说我们仅是谈得来的朋友?”
指尖确认似地抚过她眉眼,他俯下身落了吻,轻轻点过她颤颤不已的翘睫,柔柔舐去清冽珠泪。她难堪地别过脸。
“倘若王爷什么都发现了……为什么……还要逼我?”
“因为我不想让你永远回避我。不出狠招,你这顽固的小脑袋会肯想通吗?”他怜惜抚过她泪痕未干的小脸。
“你私自乘车离府跌在路上,那群侍卫还真不知道该不该出手救人;下次要挡道,记得找个府外的车夫,府里的面孔大伙都熟。”
“王爷,我——”怎么连这事他也知道?!
“我说过,别再唤我王爷……丽儿,我受不了你一再划清界线拿我当外人,我受不了了。”
“但……”她唇瓣抖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摇头,拥她入怀。
“我想知道,让你那么害怕见光的秘密是怎么回事。命人去査,探子回报,琴师燕双双于半年前琴会上一鸣惊人,传闻她是琴仙唯一弟子,有琴为凭。我约她相会,听她琴声,确认是从前欧阳先生爱用的‘舞霓’无疑。她说,琴仙留下两把琴。”
她蓦地睁眼,但他温热大掌一次又一次地舒缓着她僵硬的背脊,她渐渐融化在那宽容的怀抱里,不再惊恐听到那名字,最后细声认了:“确实……是有两把。”
“另一把,教侍琴丫鬟盗走,从此下落不明。探子还打探到,另有传闻,燕家曾逮住府内丫头动过私刑……”他万分怜惜地轻轻执起她右手,绵绵密密地轻吻她手背伤痕。
“我没偷。‘撼天’与‘舞霓’都是师傅寄在我这里的……我不是小偷!可是燕家的人、燕家的人……甚至打算告官捉我,我无处可去,要是不逃,会连左手也会被毁掉的……但我再不能弹琴,谁又会相信我说的话呢?我才是师傅的弟子,我才是保管琴仙之琴的嫡传弟子啊!”
“我在。我相信。而你却不信我。”他坚定的嗓音宛若千层羽,轻轻暖暖地包覆着她的心。
“你虽频频否认,但早在重逢那时即已露出口风说了天下第一那约定内容;我从未对任何人提及当年赠谱的对象只不过是个‘小丫头’,所以,我早就确定与我相约的那人是你。你身边那把琴,果然是欧阳先生的撼天啊……以前先生也让我拨过几次的,始终发不出声音便是。”
他紧拥又开始发颤惊惧的娇小身子,以自己刚毅身躯牢牢护住,让她知道他能依靠。
“我知道,逃离东家的丫鬟若让人逮回,下场会极惨。你总不敢提起过去,只说你配不上我……你以为拆穿真相,我便会把你遣回燕家?你竟敢将我当成那样不辨是非的人!你竟将我想得如此无情!”
她含泪咬唇直摇头,知道这次争执全肇因于自己对他的不信任,才会惹恼他。
“我知道你人好,没有看不起我,但是我、我怕的是……”怕被他憎恨。
“就算燕家掀了你的底细又如何?本王倒要瞧瞧——谁敢妄动本王的夫人。”
他难得地撂了狠话,收起她指掌,送进大氅中。
“你还病着,先休息吧,其它话改明儿再说。”
没再追问她什么,伏怀风转身离开。
坐起身,岑先丽望着他缓缓离去的稳健背影,心痛未消,胸臆间却有一股热意流窜,喉间有着难以言喻的甜与酸。无言,泪双行。
右手抽疼难平,可她想弹琴了。
她想回应他;不是只有他在等他的琴师……她也一直没忘记过她的藤花公子。
就算这辈子只能再弹一曲,她也想为他献艺。以琴仙传人的身分。
第5章(1)
或许是即将入冬的关系,不管是皇军也好,西南路联军也好,谁也没有先发动攻势的迹象,固守着彼此阵地。曾经称霸这块土地的大齐国如今已四分五裂。
西边是德昌王,南边有威远王,北边海宁王不动,东边则有东丘国兵临州界外,大齐王只剩下以京城为中心的州县与虽然抢到手、却动荡不安的东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