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凤被推倒在地,连连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
「闭嘴!你闭嘴!现在咒解开了,你高兴了吗?为了你当初被抛弃,后来又后悔想要再见一面的金枭,你眼睁睁地看着她用匕首结束自己的生命,你满意了吧!
她不再存在在这个世间了,我连她的尸骨都没有!都没有!你懂什么叫『都没有』吗?你滚!你滚!」
她至少还有一个与金枭再见一面的盼望,但是,他什么都没有了!
银凤从没见过这样的三皇子,他七万多年不停地轮回转世,只恨过一个人,从来没对其他人发怒过,现在真的是痛彻心扉,而害他变成这样子的,正是自己!
枭,现在除了你恨我之外,又多了一个人,我还可以怎么弥补呢?
银凤缓缓地从地上爬起,轻声地再道了声歉,便从这个空间消失。
屋里除了靖刚,不再有其它人,而那天就连在巷口,都能听到某个男子哀戚的哭声,久久不散。
第10章(1)
十五年后——
严家的门铃在除夕夜开饭的准点响起。
「小乖乖,开个门好吗?」在厨房张罗着的杜甄华向厨房外大喊。
「好!马上去开!」严蓳聆应声回答,马上甩着两条辫子去开门。
杜甄华在厨房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然后就是女儿喊着——
「是厉军叔叔、若宝阿姨,还有樊奶奶。他们有带弟弟妹妹来唷!」
杜甄华一听,马上两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就要出去迎接。
而刚好把公司的事情告一段落的严子卫从书房里出来,行经厨房时,对老婆说:「你忙,我来就好。」
杜甄华笑着点头。
第一世身为二皇子,在这一世也是几经波折,好不容易最后圆满解咒的樊厉军,已经定居日本好一段日子,与亲亲老婆经营着宠物复合式民宿,每逢过年,总是会带着养母一起回来台湾待个几天。
昨天他们就从日本来电,说要带着孩子来一起吃年夜饭。
严子卫招待他们进屋,樊家两个读国小的孩子,一看到比他们年长的严蓳聆,开心地把从日本带来的零嘴和玩具掏出来分享。
虽然这一世是没有血缘的两家子,但缘分却又将他们连结在一起,命运的安排有时候看似残忍,有时又无比宽容。
「你的民宿生意如何?」饭桌上,严子卫问樊厉军。
五官阴柔的樊厉军笑着回答,「还好,不忙也不闲,打算重新装潢,只做宠物旅馆就好。」
「呀!为什么?」杜甄华问。
之前去日本时就去住他们经营的民宿,不但舒适又很有特色,非常适合小家庭去呢!
樊厉军微带着怒气回答,「避免闲杂人等来教坏我的孩子。」
东方家族的兄弟动不动就来包吃包住,搞得整栋民宿像军火大本营一样,他儿子和女儿不到五岁就知道什么是手榴弹了。
纵使他曾经是杀手,但他已经不杀人很久了,无奈从小养他到大的东方家族杀手组织愈做愈大,东方后羿自以为很照顾兄弟的每年两次包下整个民宿,不是提供员工海外旅游之用,就是到日本去狙击目标时用。
有一次他发火地对后羿说以后只做宠物旅馆,要东方家族的杀手弟兄们能离多远就多远。
结果,厚颜无耻的后羿居然仗着自己是杀手组织头头的身分,直接回他,「我是没差,改成民宿,就喂那些兄弟们吃狗粮,他们不会介意的。」言下之意就是会继续打扰。
严子卫摇头笑叹。人家说「孟母三迁」,但碰到这样的后台也不知道要迁去哪,感觉很难回头是岸。
就在吃得正热闹之际,严家的电话铃响。
严蓳聆跑去接听。「喂?是、是,是的,是我叔叔,请等等。」
话筒稍稍拿离,严蓳聆转身对着大人们说:「爸,是警察局,靖刚叔叔又闹事了。」
吃得正尽兴的一家子,大家都放下筷子。
以前是基督教育幼院院长的樊奶奶先在胸前比了个十字,然后就对严子卫和樊厉军说:「赶快去吧!剩下的我们女人自己来。」
于是女人们很有默契地站起身,将男人们的碗筷收拾收拾,空出更大的空间,然后调整一下孩子们的位置便继续用餐。
而男人们则重新穿起外套,一起走出严家大门。
「我开车,坐我车一起去。」严子卫说。
樊厉军自是没有异议,言听计从地跟在严子卫身后上了车。
两人来到警察局,已经打过好几次照面的辖区警官两手交叉搁在胸前,看着严子卫的眼神表示,「又来了。」然后眼神瞄向一旁椅子上,喝得烂醉如泥,又满身是伤的靖刚。
严子卫比较常看到这个样子的他,所以只是向警官点了点头,并不讶异。
樊厉军却皱了皱眉头。虽然只是皱个眉头,但他可是见过多少腥风血雨的退休杀手,表示眼前的靖刚对他来说有多令人「大开眼界」了。
「他怎么回事?」樊厉军问。
「你不常看见他,所以还不习惯。自从高娃小姐离开之后,他便逐年变本加厉,本来烟酒不沾的标准好男人,现在倒是镇日买醉打架滋事。」严子卫叹「口气。「我去交保释金,你帮我把他抬上车。」
严子卫熟门熟路地处理完所有流程,两人决定先不把他载回家,免得一票女眷看了担心,孩子们看了惊心。
打个电话报备完后,他们买些下酒菜转往沿路会经过的河堤,陪这第一世的兄弟在外吹风过年。
靖刚现在无法过幸福的生活。其实他没有醉,只是常常任自己麻痹了知觉而已。
当兄弟们架着他来到河堤,他只是静静地望向天空。
「这回又是跟谁打架?」两人坐在靖刚身旁,严子卫开口问道。
「一个大学生,从高慕集团助养的基金会家庭长大,不好好念书,对国小生勒索,所以我就出手了。」
樊厉军听了,看向严子卫,眼神表示:那也还好啊!比起我以前对别人做的,简直是成人版跟儿童版的区别!
然而严子卫说:「呵,以前的靖刚可不会如此,他会先晓以大义一番,然后再看看是不是对方还缺什么,才导致行为偏差,最后一次补足,还坚持不留下联络方式,贯彻『行善不为人知』的圣贤精神。」
当事人听了,不以为然,低下头,又抓来一瓶酒喝。「现在的靖刚明白,想要什么就该自己争取,别人的好不是平白无故或有义务要给的。」说这话的靖刚,那愤世嫉俗的样子,早已失去了当年阳光般的灿烂笑靥。
「你现在不是在过你的人生,你是在效法你心中那个高娃暮的所做所为啊,兄弟!」樊厉军拍拍他的肩,直言不讳,「回不来的就是回不来,你继续这么活下去,没有意义。」
是啊!一点意义都没有!靖刚点点头。「我知道,我真不想这样活下去,但又不能去死。」
他闭起双眼,泪就这么流下来,洗刷过脸上三天两头就找架打出的伤痕,还有经过岁月累积出的沧桑。
他是刻意让自己不好过。
他们都明白,靖刚说「不能去死」不是不敢去死,他巴不得可以爽快地了结自己生命。
他们不禁在心中感谢那位牺牲自己好解开靖刚身上诅咒的高娃暮,有让银凤转达她的遗愿——
不得轻生。
没办法过得幸福,又守着承诺不能结束生命,对靖刚来说,这似乎成了另一个诅咒。但不管如何,至少保住了这个兄弟。
樊厉军挨近靖刚的身旁,揽着他的肩。「已经十五年了,够了,你必须慢慢振作起来,因为这是你欠高娃暮的。」
靖刚泪流得更凶。「我、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没办法不恨我自己……没办法不想她……」
樊厉军拿走他手中的酒,也喝了一口。「那就继续恨、继续想,但同时也要振作。就算你一辈子都活在心痛当中,也要装出『过得还不错』的样子。因为,她在你爱上她之前,不也是这么努力装的吗?」
樊厉军的话让靖刚歇斯底里地大哭,也让旁边两人红了眼眶。
他们也曾刻骨铭心过,只是比靖刚幸运一点,最后守住了爱人。
所以他们不敢叫靖刚放下,因为谁都知道,放不下。
那天靖刚回到家后,在外头每家每户放着恭贺新喜的歌声当中,他砸毁了所有家具、打破了所有镜子,直到自己因为对墙壁发泄用力过度而让手腕骨折后,才将自己摔到满是细碎玻璃的床上,在痛苦中入眠。
他真的不敢让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快乐或快活,因为他觉得对她好抱歉、好抱歉。
说过要好好保护她,不再让她伤到一分一毫,最后却是让她连尸骨都没留下,消失在这个人世间,只为换取解开他身上的诅咒。
他不敢过得好,也不能过得好,因为那样会太对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