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对这些花草都挺有兴趣的,陪我到棉田里走走吧。」
「棉田?」
「就在柳庄外几步路远,昨儿个雨下得大,怕正结铃的棉铃会烂铃。」
「……那就走吧。」
一路上,两人未交谈,直到了棉田。「这两亩田,是当年我嫡母将我卖进金府时给我的嫁妆,真不是我要说,这田真贫瘠,所以我就拿来栽棉,靠着这两亩棉田累积至今,我也算是小有积蓄了。」
「听起来不错。」他知道,这几日他跟着她到处跑,知道她手底下的庄田无数。
「不过,庄子一多,打理起来就累人。」她状似漫不经心地说:「要是你能来帮我打理就好了。」
「五姑娘,咱们非亲非故的……」
「昨儿个你救了我之后,咱们就不是非亲非故了。」
华逸直觉得这话中有话,沉吟了下道:「昨儿个那男人该是五姑娘底下的管事,应该也颇受五姑娘倚重,让他再多担点也不是不成。」
「昊敏不成,他管我的帐已经够他忙的了。」带着不容他说不的强硬态度,她接着道:「这样吧,你把你的妻儿都接来,柳庄够大,要再多住几户人都成,要是你儿子够可爱,我就收他当义子。」
华逸不禁失笑。「五姑娘未及双十年华,想成亲难吗?昨儿个那个男人……」
「昊敏只是兄长,而我……」她掀唇笑得自嘲。「我的身分是金府的逃妾,谁敢要我?
再说,我这一生已经决意不嫁了,你的儿子就顺便当我儿子吧。」
她像是随口说说,进了棉田,还顺手抓了枝干,查看上头的棉铃。
「五姑娘的身分问题不难处理,只要将卖契取回便成。」
「那可不容易,金玉律看上了我的庄子,哪可能放我走。」
「十三姑娘的相公可是当今皇商,有他出马还怕摆平不了?」
「我何苦欠他人情?这事我自个儿看着办,犯不着他人为我出头。」她说着,开始整理被雨打乱的枝干,又垂眼查看着底下是否有积水。
「这沟渠倒是做得不错。」华逸刻意转移了话题。
「我要是连这沟渠都做不好,要如何栽出农作?不是我自夸,在我手上,没有种不活的药材,更没有不丰收的农作。」她说着,略显骄傲地睨他一眼。
华逸不禁低低笑着。「看得出来五姑娘颇有本事,就连棉树底下都还栽种着白附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压根都不浪费。
「欸,你懂药材?」
「略懂一二。」
「那可不是略懂,附子杂系颇多,要是光看枝叶,不少人都会错认。」白附子喜阴,和棉树间作再合适不过,不过大多数人都会错认白附子,不是熟谙药材的人是无法分清楚的。
「我适巧懂。」华逸无视她的试探,指着棉树。「这树枝呢,稍微转个向,折个弯,待日升起后,可以增加日晒,积水消散得更快,才不会影响了棉铃的品质,二来棉铃生长在中央位置上,棉絮的纱质是最好的,细致又强韧。」
柳堇微诧地瞅着他。「你连棉都懂?」
「适巧懂。」他苦笑了下,比画着,「像这样折。」
柳堇看了眼,动手要折,却发现那枝干颇粗,不是说折就能折的。
华逸察觉了,手动了动,终究还是停住,适巧就见时昊敏从对面走来。
「五姑娘在做什么?」
「昊敏,帮我这样折。」她比画了下,回头问着华逸。「类似八字型,对吧?」
「对。」真是个聪明的丫头,一点就通。
他冷眼看着时昊敏帮她折着枝干,身旁一朵棉铃坠落,他伸手一抓,转眼间,棉铃在手中枯死,他用力一掐,随即化为尘末。
如果可以,他也想帮她,但是……现在的他是真的无能为力。
看着她和时昊敏的背影,彷佛近千年前,看着千华和范恩……他疲惫地闭了闭眼,笑得自嘲。
怎么他还习惯不了这档子事?一直以来,她的姻缘就不是缠在他手上。
回头,他化为烟尘消失,不愿再看这刺眼的一幕。
柳堇见枝干折好,回头想问,却已不见他的踪影。
「华逸!」她放声喊着,撩起裙摆在棉田里奔跑着,跑得气喘吁吁,跑得污泥溅满身也不管。「你再丢下我看看……你看我怎么豁出去!」
她等待了近千年,终于和他相逢了,别以为她会事事都顺他!
第十一章 前世因果(2)
皇商尹家商行帐房里,崔颐快速地将最后一块茯苓糕给塞进嘴里,配了口茶,懒懒瞧着在案前慢慢幻化为人形的华逸。
「可惜,你来得太晚了,没有糕饼可以招待你。」崔颐很正经的指着空无一物的白瓷小碟。
华逸看着堆高的小碟,懒得说他刚才那块糕饼吞得太刻意,就着老位置,推开窗,将满屋子的糕饼味吹散些。
「前两天干了什么事,害我家娘子跟着留在青宁县?」崔颐呷着茶,偷偷从脚边的食盒里又端出了一碟桂花糕。
「你前儿个溜进了柳庄里,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华逸啐了声。
崔颐咬了口软嫩又弹牙的桂花糕,满足地发出低吟,才又道:「美人在怀不乱,你是柳下惠不成?」
「谁准你偷窥?」华逸冷冷睨去。
「这是哪门子的偷窥?唉,我也不愿意,只是就是会听见就是会瞧儿。」崔颐万般无怎地将半块的桂花糕吞下。「喏,下回我让你见习,你爱怎么看就怎么看,爱怎么听就怎么听。
话落的瞬间,他桌上那碟桂花糕瞬地不翼而飞。
崔颐懒懒瞅他一眼,决定做人不要太白目,也不要将食盒最下层的绿豆凉糕端出来,转了话题道:「对了,我找我三弟问过了,有个管事坦言跟金玉律有所往来,而且还帮金玉律牵上了户部那条线。」
「他为何这么做?」华逸托着腮懒声问着。
「嗯……似乎是他跟金玉律有私人恩怨。」瞧华逸像是气消了,崔颐偷偷地再将绿豆凉
糕给端上桌。「他这是要将金玉律往死里整,只是他不晓得金玉律会将心思打到我五姨子身上。」
「那就辞退他吧。」要对付金玉律多的是法子,压根不需要牵连柳堇。话说回来,金玉律真是好本事,不用他出头,就有人急着想对付他。
「那可不成,连泰行这管事可是我特地找回来打理织造场的,他听话又机伶,是个很能办事也会看风向的家伙,我舍不得辞退他。」崔颐边吃着绿豆凉糕边建议着,「我想呢,把他找来,让你跟他合议合议,找个最好的法子对付金玉律,毕竟五姨子的卖契得先取回才是。」
华逸沉吟了下,认为他说的有理。「那就这么着,尽快。」
崔颐笑了笑,喊了声,「洪临,让连管事过来一趟。」
外头的随侍应了声,领命而去。
「然后呢,拿回了卖契,你打算怎么着。」崔颐随口问着。
华逸垂敛长睫。「当然是替她找门姻缘……其实也不用找,她的姻缘已现。」
「有没有搞错?你连姻缘线都可以瞧见,怎么我却瞧不见?」何时华逸多了这能力,也没告诉他一声。
「……有些事,明眼人就瞧得见。」
「既然你说的不是月老姻缘簿上写的,又何以如此笃定?」
「命运里,有因就有果,有前世羁绊才有今世缘分,该出现和不该出现的全都出现了,替她除去不该出现的,留下该出现的就成了。」
「华逸,你以为你能改变命运?」
「不试试,谁知道。」
品尝完最后一块绿豆凉糕,崔颐才好整以暇地道:「怎么不学学我,顶个阳世的人,便能和阳间人系上姻缘?」
「那是你命好,我早就没了姻缘线。」如果可以拥有,他又怎会舍弃。
「是吗?可是我听五姨子问了我娘子,说你似乎有妻又有子……何时的事,怎没跟我说上一声?」
「……十三怎么回她?」
「当然是实话实说,你知道我娘子是个实心眼,不玩拐弯抹角那一套的。」
「真是心无灵犀,半点不通。」
「她是我娘子又不是你娘子,干么与你心有灵犀?」崔颐啐了声。「是说姻缘这档子事也很难讲,说不定你……」崔颐用十根手指比出某种暧味的动作,话都还没说,华逸已像阵风般地刮到他面前,攫住他的十指。「哇……你这么热情地与我十指交扣,我怕我娘子会吃味啊。」
华逸笑眯了眼,使劲的瞬间彷佛有气流在两人身边打转。「放心,折断了十指,往后就不会讨糕点吃,她开心都来不及。」白目的家伙,满脑子下流心思,他的千华哪是可以任他这般意淫的。
「我不过是比画比画,你就这般吃味,你是要怎么忍受其他男人让她低吟娇哦度过漫漫长夜?」崔颐黑眸泛红,偏着头笑得邪味,满是寻衅。
「想死,不用这般费劲。」华逸敛笑的黑眸一片猩红,两股看不见的气流对撞着,在两人周身爆开阵阵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