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噜噜的,很凶恶,幸好不是子翔遇上野猪,要不子翔一定跑不赢。”
“那阿姨就能跑赢?”巫子翔朝坐在床沿的林紫夏上下打量一眼,“阿姨腿又不长,看上去有点短,怎么可能跑得比我快。”
童言无忌,林紫夏瞪着巫子翔,刚刚还觉得这孩子嘴甜裹蜜,怎么一下子批评起她的腿。
林紫夏正在思索该如何反驳,替自己的短腿扳回一成,门口却传来低低的笑声。
林紫夏扭头朝门口望去,看着顾腾钧正盯着她的腿瞧,她窘迫地把腿缩回床上,拉起被单盖上。
“顾医师,你好。”巫子翔从沙椅子跳起来,沾了饼干屑的双手在裤子上随意抹了抹,他开心跑到顾腾钧面前立正站好,礼貌十足的打招呼,小小身躯站得直挺挺,头抬得高高的,满心满眼都是崇拜。
顾医师就像一座高大的山,个性沉稳、外貌俊酷伟岸、医术又高明,是他的偶像。
“子翔是个老实的孩子,懂得实话实说,真乖。”顾腾钧拍拍巫子翔,赞许有加。
巫子翔一脸骄傲,“我听妈咪的话,妈咪说小孩子绝对不能说谎骗人,小孩习惯说谎,长大之后会变成做坏事的坏蛋。”
这两人一搭一唱,巫子翔或许是心思单纯被牵着鼻子接话,顾腾钧根本就是拐着弯嘲笑她腿短!
林紫夏实在听不下去,转移话题问:“顾医师,我今天可以办理出院了吗?”
“几个重要检查报告明天才能拿到。”一句话打掉她急着出院的期待。
林紫夏粉肩一垮,难掩失望。
不过沮丧只有几秒钟,她马上打起精神。“顾医师,我问过护士长,我的主治医师是任美莲医师,可你天天来这里巡房是不是逾越权限,难道任医师没意见?”
顾腾钧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的疑问,他转头跟巫子翔讲话,“子翔,我刚刚从秘书室过来,你妈咪今天打算提早下班,要你现在回办公室找她。”
“提早下班?我妈咪要跟顾医师去约会吗?”巫子翔一脸期待的追问。
顾腾钧摇摇头。
巫子翔小脸一垮。“顾医师不喜欢我妈咪?”他多希望顾医师能成为他的爸爸。
“医院里每个人都喜欢巫秘书,包括我。”
“那顾医师为什么都不肯跟我妈咪约会?如果顾医师肯跟我妈咪约会,就可能跟我妈咪结婚对不对,那么顾医师就会成为我的爸爸了。”
巫子翔的期待跟心愿很纯真,但感情的事小孩子不懂。
林紫夏目光落在高大昂藏的顾腾钧身上,他一如既往魅力无边,真是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是亮点,尽管个性严酷让人难以亲近,身边依旧围绕一堆爱慕者。
不过眼前面对的是一个十岁大纯朴纯真的孩子,他真能狠下心,一如当年对待她那样,端着冷酷的脸色拒绝,无情的打掉小孩内心的期待,浇灭一腔崇拜和热情?
只见顾腾钧噙着温暖的笑,开口道:“子翔,喜欢并不代表爱,我跟巫秘书是好朋友,会互相帮忙扶持的朋友,至于感情的事强求不来,我们彼此都上不了对方的心,明白吗?”
巫子翔听得懵懵懂懂,但还是点点头,“我回去找妈咪,顾医师再见,阿姨再见。”心头即使难掩失望,不过开朗的巫子翔不过转个身就抛开那讨厌的情绪,飞快的将零食全扫进袋子里,拎起就往外跑。
少了巫子翔热闹的童言童语,病房内顿时一片静悄悄。
“怎么差别待遇这么大?我倒追你被当成死缠烂打,从来不给我好脸色瞧,子翔帮巫秘书倒追你,你这么的好声好气。”她嘀咕抗议。“依我看,你心里其实对子翔的妈妈有好感吧?”
“你这是在吃醋?”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嘴角难得带着笑意。
她矢口否认,“我何必吃醋,你喜欢谁、被谁倒追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眼神一阴,脸色丕变,“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吗?当初你追着我转,怎么赶也赶不走,我的生活被你搅得一团乱,后来当我—— ”
惊觉自己险些泄露隐藏多年的心事,带着一丝恶劣的嗓音突然消失。
“后来……怎么了?”她小心翼翼探问。
他神情深沉难辨,话锋一转,“任医师把你转给我负责,所以有关逾越权限的问题并不成立。”
“为什么?”
“你是我学妹,我当然要特别照顾。”理由很充足。
不要吧?他的存在让她感到极端不自在。“顾医师您这么忙,实在不用抽空多照顾我。”
顾腾钧慢慢地踱到她面前,“以前你老跟在我屁股后头学长长学长短的喊,现在却这么生疏喊我顾医师,还真让我很不习惯。”
她瞬间懵了,怎么他的话里竟有一丝小苦恼!
一定是她的错觉。
在她看来,他压根是想报仇吧。
“以前是我不懂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顾医师大人有大量,还请谅解。”
顾腾钧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干么。你又没做错什么,不过就是追着我在校园满场跑,厚脸皮黏着我一起上课,连教授都误会你是我女朋友,只要我一个人单独去上课,教授就会当着全班的面追问你今天没一起来旁听,是不是吵架了?还劝我脾气不要太硬,不要老摆脸色给女人看,小心把你气跑以后娶不到老婆之类的,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上课还时不时用揶揄的目光偷看我,全班就我一个人笑不出来,整堂课都绷着脸才能吓退那些存心看我笑话的同学—— ”
他绝对是存心的,要她无地自容。“我好累,头有点晕,先睡了。”
她躺下床,拉高被单欲遮住因尴尬而热气蒸腾的脸蛋,没脸见人呐!
顾腾钧却蓦地伸手抓住被单一角,她抬头瞪着在眼前放大的俊酷脸庞。
“做事要敢做敢当,林紫夏,你以前脸皮厚得什么事都敢,敢趁我不备偷走我的皮夹,未经我同意把你的照片塞进里面,还曾大胆趁我在树下午睡偷亲我,现在怎么着?心虚了?”
“我才、才不是心虚呢。”她支吾的反驳。
“不是心虚是什么?”他讥诮道。
“大概我这辈子所有的冲动、勇气,在倒追你的那一年里都用光了吧。”
那一年,她单纯快乐的人生里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她对大四学长顾腾钧一见钟情,她毫无顾忌、勇往直前去追求自己喜爱的男生,虽然被拒绝的很彻底,被很多人当成笑话看,但她一点都不在意,为了追爱勇敢向前冲。
但也在那一年,她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最爱的母亲病逝,美好无忧快乐的青春从此蒙上了悲伤的尘。
蓦地想起多年前病逝的母亲,母亲临终前就是被紧急送进这间小镇医院里,经过抢救回天乏术。
她一接获消息马上从台北赶回来,仍旧没能见到母亲临终前最后一面,但之后却因此跟亲生父亲林盛洋相认,从父亲口中得知一些事。
原来母亲当年深深爱恋着父亲,对婚姻充满憧憬,却一直等不到父亲的求婚,因此在伤心难过之下离开东京返回台湾,二十年来不曾喊一声苦,独自扶养她长大。
她还没能有机会尽孝道,母亲却已经撒手人寰,事隔多年,心头那抹伤痛和遗憾仍在。
林紫夏的神情蓦地变得黯然,眼里染了层薄薄水光。
他将她的怅然忧伤看进眼底,她眼底强忍的泪光让他浓眉一蹙,轻声低喃,“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突然一走了之……”
这几天,他克制不了自己想见她的念头老往病房跑,逮住机会就提醒她过去倒追自己那铁铮铮的事实。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解开当年心头的困惑。
她离开之后,他的心也跟着空了。
没了她跟在后头缠着,他竟然该死的想念起她来,彷佛被制约了一样,他甚至有一段时间每次走在校园里都会傻傻的回头,看她会不会凭空冒出来,继续追着他露出甜美的微笑,用那双晶亮的眼睛崇拜的望着他。
在她离开之后,他才惊觉原来自己早对她上了心。
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教授的警告果然如数应验,他冷酷凶恶的嘴脸把她给吓跑了。
“你刚刚……说了什么吗?”她回过神来,微微恍惚地对上他令人不明就里的阴郁表情。
“我什么都没说。”他否认。她这副悲伤的模样,他怎么好意思再问下去。
“你明明有说话。”
“看来不只脑部,你耳朵也要检查检查,我这就去安排。”甩开心头那抹纠结情绪,他转身离开。
她跳下床,上前揪住他的手臂,“顾腾钧,你这分明是公报私仇,存心找我麻烦。”
顾腾钧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她。“啧,我还是习惯你连名带姓叫我,每天顾医师顾医师的,听了真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