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还疼吗?要不要请个大夫过府看看?」领着冯玉和止戈进屋,关子悦双眼直盯着他的脚。
「不用了,不过是稍微拐到而已,歇个几天应该就无碍了。」冯玉噙笑以对,绝不会在她面前脱靴,好让她瞧见他安然无恙的脚。
是说……他原是推测她至少会是富家千金,但一个富家千金会如此不避嫌吗?还是说,因为他实在是长得太像她大哥,教她完全忘了要避嫌?
「真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放心吧,不过是拐到脚而已,能落下什么病根?」瞧她担忧不已的神情,他不禁想,她和她大哥肯定感情极深,那眸底眉梢的忧愁浓得都快要化不开了。「倒是关姑娘何不说说是如何和令兄走散,户籍在哪,好让在下帮你寻找,又或者可以送你回家乡。」
一会要探她底子,先帮她个忙,他才不至于感到心虚。
关子悦神色有些不自在地回头抓了把椅子坐下。「离得太远了,你是帮不了我的。」她有预感,她是绝对回不去了。
「能有多远?王朝十三司十六州二十七府,从最南到最北,挑最难走的路,搭马车顶多花一年半载,怎会有离太远,帮不了的道理?」冯玉不以为然。
关子悦睇着他半晌,挤出苦涩的笑。「真的是太远了。」远到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对她而言,眼前是很奇特的情况。他明明就是大哥,但在这时空他们是初识,他的记忆里没有她,一心想送她回家,压根不知道唯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家……唉,她要怎么告诉他这些事?
冯玉打量着她,心里却感到说不出的违和感,是她主动亲近自己的,可如今却对自个儿的事只字不提,未免太矛盾。
「那么,关姑娘又是如何与令兄走散,又是打算如何找他?」冯玉噙着如沐春风的笑,拐了弯再问。
「呃……」为何他的问题都好难回答?
她被浪卷进海里时,她瞧见大哥跑向她了,所以她才会抱着一丝希望,认为就算她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时空,大哥也很可能因为她而到来,但如今看来,只有她掉进了这个教她熟悉却又有一丝陌生的世界。
她不懂为何自己会来到这里,又或者更正确地地说,为何挑在这个时机点上,把她送回来了。
因为她不属于那个时空,所以终究不能留在那里?
而眼前的大哥,是老天给她的弥补?
可是眼前的大哥不识得她啊,就算魂魄一样,也没有他们共处了十八年的记忆。
冯玉笑脸依旧,浓眉却微微扬起。又是个难言之隐?看来她虽将对其兄的感情投注在他身上,事实上,她待人却是有防心的,也深谙寡言明哲保身的道理。
假设,她真是凤巡欲寻找的乐家后人,那么,她待人有防心算是天经地义。毕竟真正拥有异能的人,绝对不会像黄家人那般炫耀己身能力,压根不懂韬光养晦的道理。
所以说,她是乐家后人的可能性是有的,只要他能确定山崩的预言是否出自她的口,他就能当机立断带她走或放她走。
「既然关姑娘难以启齿,在下也不勉强,只是关姑娘一片赤忱,在下只是希望能略尽棉薄之力回报罢了。」
「大哥客气了,那是我……」说到一半,她突地顿住。
唉,叫大哥嘛,人家又不识得自己,不叫大哥嘛,叫名字又教她不自在……她到底该怎么做?
第2章(2)
冯玉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突然灵光一闪。
对他有所隐瞒,无法开诚布公,但却又唤他大哥……也许她像她大哥的事是个切入口?
在心里掂算完得失,他道:「关姑娘,不知在下是否有幸成为你的大哥?」
「咦?」
「不瞒你说,我们冯家已经数代没有女孩儿了,曾祖父只生了两个儿子,祖父生了一个儿子就是我爹,而我只有两个弟弟,每每听见同侪里府上有妹子的,咱们一个个都羡慕得跟什么似的,你要是能当我的义妹,那是再好不过了,而且要是他日带着你回乡什么的,有个身分才不会坏你清白。」他这话说得压根不假,他确实是想要个妹子,一个乖巧伶俐,不像家中那两个蠢弟弟般的乖妹子。
但,想收她当义妹,自然是为了她的价值。
「你也有两个弟弟?」她诧问。
「嗯,为何这么问?」
「我大哥也有两个弟弟。」这是不是太巧合了点?
「喔……可是我没有妹子,你要是成为我的妹子,那就完美了。」
「我不是我大哥的亲生妹子,我是被他捡回家的。」
冯玉轻呀了声,总算明白那股违和感从何而来。所以他们之间并非手足情深,而是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情感!
「你是不是对两个弟弟也分外严格?」她笑问着。
冯玉直瞅着她的笑靥,半晌才回神道:「你从何得知?」
「因为我大哥也一样啊。」她逸出银铃般的笑声。
瞧,就是有那么多的共通点,她才会一眼就认定他是大哥。
没有相同的灵魂,不会拥有相似的个性,只要再一点,如果连这一点都相似,那么她接下来该思考的是,老天把她送回这里,用意何在?而她,又该上哪去找爹娘。
凝睇她粲笑又瞬间落寞的神情,他道:「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当你的大哥。」然后,他徐徐扬开笑意,展露刻意的温柔。
这种作法是小人了一点,但他实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掌灯时分,由县太爷作东,在屋子里宴请冯珏和冯玉。
冯玉假借脚伤而婉拒了美意,独自在房里用膳,黄天茂随即应允待他伤好后再离开即可。
对冯玉来说,这消息挺不错的,至于冯珏会不会厚着脸皮跟着住下,那就不是他能决定的,眼前教他比较在意的是——
「关姑娘,虽然你把头转过去了,但我还是可以感觉到你在笑。」肩头一耸一耸的忍得那么辛苦,他都不忍心再看了。
「我没有笑。」她用力地抿住笑意。
冯玉凉凉睨她一眼,不忍心告诉她,她抿紧了嘴也没用,因为她那双杏眼已经笑眯如弯月了,是说,她到底在笑什么?
忖着,他拿着手巾往唇角轻压了两下,眼角余光瞥见她的肩头又开始耸动。
是因为这个?他垂眼看着手上的手巾,不解这有什么好笑的。
「爷,寻常人用膳时没你这么讲究的。」止戈附在他耳边小小声地提醒着。
瞧瞧,吃了几口,爷就擦了几次,一顿饭下来爷的嘴巴怎么都擦不破?
冯玉冷冷抬眼。「讲究与她笑有什么关系?」
「呃……」总不能说太过讲究显得好笑吧。
「子悦,用膳了。」冯玉故意沉着声道,却见她突地止住了笑意,傻愣愣地瞅着自己。
很好,这样的嗓音肯定是更接近她大哥的嗓音了,是不?
关子悦乖乖地坐在他面前,端碗用膳。
打量她端正的坐姿,拿筷子的动作,喝汤的习惯……蓦地,他理解为何有时觉得她脸上的笑意万分熟悉,只因那笑意,拿筷子的动作和喝汤的习惯,简直和他如出一辙!
「爷,关姑娘是故意学你的?」止戈轻声问着,怀疑等一下就会瞧见她同样拿起手绢擦唇角,这是羞辱他的主子吗?
「怎了?」像是察觉两道目光射来,教她疑惑抬眼。
「没事,你筷子拿得真好。」冯玉直盯着她拿筷子的动作,那动作和寻常人不同,那是他们冯家人独树一帜的拿法,筷子贴靠虎口,中指引导,无名指为托,且习惯拿在筷末处,方便夹食。
这种拿法在外头几乎看不见,到底是谁教她的?
「我大哥教的。」她轻笑了声。
她也察觉了,他用膳的习惯真的跟大哥一模一样,拿筷的动作就不提了,尤其是那每吃一口就得擦拭唇角的严重洁癖动作……说吧,就说他是故意恶整她,才装作不是她大哥,天底下哪有长着同样面孔又有同样洁癖的人?害她看得都忍不住想笑了。
可想归想,她心底很清楚他不是关振宣,只是她很确定关振宣的洁癖是从上辈子就有的。
冯玉攥着眉,怀疑她口中的「大哥」是城西冯家的人,许是外室子还是什么的,要不怎会有冯家人的习惯和相似的容貌?当初老太爷会决定分宗立堂,就是因为城西冯家的老太爷太过风流,又自视非凡。
但想想他又觉得不对,要是城西冯家的人早已遇到乐家后人,又怎可能不直接带到凤巡面前邀功?
思索片刻,他道:「子悦,之前我听一位大娘提及,你是被她家媳妇从溪里救起的。」
「……嗯。」就因为她是在溪里被捞起的,所以她常会潜入溪底寻找暗流,寻找是否有回家的路。虽然觉得可能性不高,但不试试她就是无法放弃。
「既然你是被那位大娘的媳妇给救的,后来怎会跟黄家人住在一块?你和黄家人是远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