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吟吟的将带来的一个描金退光匣子打开,里头一件件的首饰闪烁着绚丽夺目的流光,不管是发簪、步摇还是耳环、花翠,都十分精细。
夏依宁认出来那都是馨州的「钰宝斋」打造的首饰,钰宝斋往来客户非富即贵,东西也比别的珠宝铺子贵上三成,她的眼神像锥子似的盯着那些首饰。「姊姊,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前世她已知道夏依嬛惯用钱银来收买人心,现在她只要装作震撼,再万分感激的收下便可以了。
夏依嬛见她如此反应,果然满意,脸上得意一闪而过。「你别推辞,你为了成全我,还被炸伤了,吃了许多皮肉之苦,又为了不让爹娘和宣家结下仇怨,答应嫁给宣景煜,你一心为我,不过区区一盒首饰算什么,你此去可是宣家少夫人,若没有些贵重行头,可要叫人看轻了。」
夏依宁一脸动容。「姊姊既然这么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却没什么可以回报姊姊的,实在惭愧。」
「姊妹俩还说什么回报?」夏依嬛一笑。「咱们各自幸福就是最好的回报了。」
夏依宁看着她,在心中信誓旦旦地道,会的,我会幸福的,我一定会幸福的!至于你,希望你不会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
过了腊月,适宜婚嫁聘娶的大吉之日只有一日,因此夏家在一日里嫁了两个女儿。
卯时,天色还未大亮,夏依宁、夏依嬛便让下人唤起,沐浴净身,在各自的院子里任人折腾摆布,整座夏府灯火通明,上上下下皆为两位小姐忙个不歇。
梳头化妆,皆是要费番功夫的,梳新娘髻尤其繁琐,好一阵精挑细选,这才把钗钉簪环都戴上去。
收拾好头面,夏依宁换上大红嫁衣,颈脖和双手都挂上了首饰,待梳妆完毕,外头天色早已放亮,吉时也到了,响亮的炮竹混合着喜乐声,翠玉轩的丫鬟都兴奋了起来。
雨嘉出去外头探消息,不一会儿喘着气进来,大声道:「小姐!宣少爷……不不,是姑爷,姑爷亲自来迎亲了!」她眼眸闪亮亮的,一股脑的又道:「迎亲队伍就来了四、五十人,可把咱们府上的高墙围了大半圈,姑爷骑在枣红色的骏马上,那品貌真真叫人移不开视线哪!」
夏依宁闻言,不禁心跳加速,却也很是感慨。
前世宣景煜亲自来迎亲,就是她报的喜,可夏依嬛听了只是撇撇唇,丽容似冰,没半点动容,直到出嫁那一日都还显得不情愿。
如今,镇江王府一顶粉轿便将夏依嬛抬走了,饶是夏家送上千里红妆,可见女儿连大红嫁衣都不能穿,程氏来看她时还红着眼眶,适才肯定是哭过了。
夏依宁忙起身见礼。「母亲。」
程氏摁着她的手,让她坐下,程氏端详着她,眼中浮现欣慰之色。「宁儿,嫁做人妇,谨遵妇礼,谦卑恭让,日后侍奉好婆母与夫君是你的本分,娘晓得你是有分寸的,以后也一定福气相随,若有什么委屈,一定要派人送信来,爹娘一定为你做主。」
夏依宁恭顺道:「女儿明白,多谢母亲的养育之恩,此去宁州,不能再日日给您请安了,您一定要保重身子。」
程氏又拉着她的手殷切叮咛了几句。
夏依宁想到两人数年的相处,真像母女一般,也不禁红了眼眶。
前世她虽为家生子,可爹娘早早就因水灾去了,从没享受过父母疼爱,这一世得程氏温暖相待,也是她并不想对夏依嬛报仇的原因。
夏依嬛是程氏珍爱的女儿,若有个差池,程氏怎么承受?所以了,她不会报仇,只盼夏依嬛好自为之,不要再重蹈覆辙。
程氏亲手将大红盖头披在夏依宁头上,夏依宁眼前一红便看不见其他了,雪阶、雨嘉一左一右的扶住她,待出了翠玉轩,一声「吉时到,上轿」,依规矩新娘足不能沾地,夏家的长子夏展飞接手,背着夏依宁跨出门槛,将她送上大红花轿。
夏依宁坐在轿里,沿途百姓对她嫁妆的惊叹之声不绝于耳,此番离家嫁到宁州,她有一种终于要回家的感觉,宣府里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想到再过几个时辰便能见到宣景煜,她的心便片刻都无法定下来,虽然知道此刻他人就在她的身边,可是她盖着红巾看不到他,仍有不安。
很快便到了码头,由馨州到宁州,坐船不用半个时辰,宣家派了自家大商船来迎亲,又是一番敲打锣鼓的热闹,夏依宁不必下轿,八抬大轿直接抬上了大船,知晓宣景煜就在身边,她虽然看不见外面,倒没有半点儿不安。
扬着宣字的商船缓缓行驶在虹河之上,夏依宁因为没事可做,不由得想起了昨夜吴嬷嬷来对她说的话。
吴嬷嬷是程氏的奶娘,奉程氏之命,来教导她闺房之事。
前世她未曾嫁人,也没人跟她讲过夫妻的房中事究竟是如何,但她记得清楚,夏依嬛在洞房第二日晨起时,哭得梨花带雨,半点都没有新嫁娘娇羞的喜悦,还说她的清白给宣景煜糟蹋了,说他是禽兽,听得她们几个贴身丫鬟又惊讶又无奈,宣景煜也好似听见了那一席叫他情何以堪的话,那一日一直脸罩寒霜。
而今夜,要和宣景煜洞房的人是她,她一定不会叫他失望难受,她会尽全力好好表现,讨得他的欢心。
没一会儿,雪阶来了,在轿前禀道:「小姐,姑爷担心您会晕船,命奴婢拿薄荷膏来给您,让小姐擦在耳后,便不会那么难受。」
夏依宁由轿帘下接过薄荷膏,她根本舍不得用,像看什么订情之物似的,一直搁在手里端详。
他分明是知冷知热的好男儿,是夏依嬛不懂得珍惜,从不曾对他敞开心房,一心就望着那遥不可及的千允怀。
罢了,今夜夏依嬛便能得偿所愿,成为千允怀的女人,她应是能知足了,日后她要做的便是让宣景煜看清千允怀的真面目,让他知晓千允怀与他友好交往都是有目的的。
花轿下了大船,喜乐一路伴随,新娘子丰厚的十里红妆再度成为百姓品头论足的焦点,行了约莫一刻,轿子停住,稳稳地落在地上,同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炮竹声。
夏依宁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前世她就守在这花轿旁,看着宣景煜来踢轿门,那时他脸上挂着俊朗的笑容,大概作梦也想不到自己娶了个冰山美人回来,非但与他同床异梦,还害得他身首异处……
第四章 洞房见郎君(2)
夏依宁的思绪让一声「新郎踢轿门」打断,就听轿帘外的人象征性地踹了下轿门,她的心一跳,还来不及想什么,喜娘已打起轿帘,将她扶下了轿。
她踩着红毡,跨过马鞍子和火盆,缓步慢行,进了喜堂,她知道喜绸的另一头是宣景煜在引导着她,所以她的心很是淡定,不管这繁锁的仪式要多久,她都甘之如饴,这是她求了两世才得来的姻缘,自然每一个瞬间她都点点滴滴的珍惜在心头。
「新人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待听到夫妻交拜时,夏依宁让喜娘牵引着往右边转了小半圈,她慢慢矮下身子,深深一拜。
她的对面是宣景煜,从此举案齐眉,白首不离,这不只是她对婚姻的誓约,也是她对他的誓约。
「礼成——?送入洞房——?」
终于仪式完毕,夏依宁被送进了新房。
房里的味道是她前世所熟悉的,燃着宣景煜惯用的怡州白丹香,他会用白丹香是因为他的姨母,也就是陆氏的胞妹,其夫家在怡州经营香料铺,每年都会送几种不同的香料过来,他用惯了,也就不换了。
她一直觉得这白丹香很是特殊,好似置身在清晨的竹林里,又彷佛能听见高山流水的琤琤琴音,会让人想到「风瑟瑟以鸣松,水琤琤而响谷」,闻了心里很是平静。
可惜,此刻她无法好好回味过往,闹洞房的宣家亲友挤了满屋子。
「新郎官来了!」有人兴奋的喊道:「要给新娘子掀盖头了!」
众人都很识趣,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夏依宁心里一紧,知道宣景煜就拿着喜秤站在她面前,她不由得紧张。
虽然他们已经见过了,可她还是心里悬着,担心他不满意她的容貌,担心他会不会后悔向她求亲?
她心跳如擂鼓,红盖头已被挑下,她的眼前一亮,应该娇羞低下头去的,可她却抬眸望着他,对四周涌来的赞叹之声恍若未闻。
他着了猩红喜袍,模样就与她记忆中的一样英挺轩昂,他的身形挺拔修长,为人正气凛然,做事决断有力,是她能倚靠一生的郎君。
想到所嫁之人便是前世系了整个心思的人,她情不自禁微微一笑,心里充斥着幸福之感。
宣景煜低头凝视,对上一对炽热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