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叩响办公室的门。
他定定神,推门走进来的是张凯成,这次他没有像从前在公司见到他时,总是抓着他签一大堆文件,只是端来两杯烈酒。
「要喝吗?」
「嗯。」他接过酒杯,握在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
「都那么晚了,你还不下班?」
「几点了?」
「十点多了。」
他点点头,沉默不语。
「我还以为你会急着回家。」张凯成凝视面容阴郁的他,似是想从他表情看出一丝端倪。「你不是说,从今天起,夏雨蝶会搬来跟你一起住吗?」
「……嗯。」
「既然这样,你还留在这里干么?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他闻言,震了震,凌锐的眸刀砍向好友。
「我说错了吗?」张凯成没被他吓到。「你向她提出那种赌注,不就是为了让她成为你的女人吗?」
是没错。杜非凛然,下颔微微抽动。
「那你还犹豫什么?」
他也不明白。若是他能知晓自己为何迟疑,为何宁愿留在这办公室里独自落寞,也不敢回去面对她,或许情况会变得比较简单。
一念及此,杜非自嘲一哂,举杯啜酒。
张凯成看出他心情忧郁,忍不住叹息。「我说,你也太笨了吧?怎么会向她提出那种赌注?干么让她知道陷害她未婚夫的人就是你呢?你这么做,不但不能赢得她的心,还可能让她恨你!」
「我知道。」
「既然知道,你干么还这么做?」
他笑笑,眸光黯沉。「因为我不想再欺骗她了,我要她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为了得到她,我就是会使出这么无耻的手段,她必须了解。」
「哪有人像你这样的啊?」张凯成拍拍额头,为这个好麻吉着急。「别人追女生,都是想尽办法让她看到自己好的一面,怎么你居然刻意在人家面前装坏?!」
他不是装坏,是真的坏。杜非无声地笑。
若是不坏,他不会如此处心积虑地将她收揽于自己羽翼之下,不许任何男人觊觎她,只有他才能亲近。
「你说买断她一个月,一个月后,如果她还是不愿意跟你,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放她走。」
「什么?!」
杜非摇摇酒杯,仰头,将杯中物一口喝干,任那辛辣的液体灼痛着喉,灼痛他心口。
「她跟我说,就算我爱着她,不表示她非得回报我,更不表示我可以随意操控她的人生。」
「她这么跟你说?」张凯成咋舌。「还……满有个性的嘛。」
确实有个性。杜非惘然寻思。她远比他想象的更坚强,更令他心折,而那颗纯净的泪珠,亦令他心痛不已。
自从那件绑架案后,她不曾哭泣过,是他逼出她的眼泪,伤了她的心。
或许,他真的做错了……
「如果一个月后,她依然不能爱我,我会还给她自由,永远、永远不再打扰她。」他涩涩地声明。
张凯成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那你呢?她自由了,你怎么办?」
问得好。
一个月后,若是他全盘皆输,手中连最后一枚筹码也握不住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杜非望向窗外,夜色深沉,如黑暗的甬道无尽地往前延伸,而他,看不到出口的一丝光亮。
答案,也许就在那里。
第9章(1)
夏雨蝶原本以为,杜非会将她当成金丝雀,豢养在他奢华矜贵的牢笼里,没想到他却是带她出走,离开台湾,到国外旅行。
经过十几小时的飞行,首先抵达美国最着名的赌城,拉斯韦加斯。
这座城市位于沙漠中,夜晚比白天更迷人,霓虹灿烂,火花四射,犹如深夜中闪闪辉亮的宝石。
主道路上,赌场与度假旅馆林立,一栋比一栋造型特异,金碧辉煌,为了招揽观光客一掷千金,每家旅馆更都卯足了劲,举行花招百出的表演秀。
马戏团、康康舞、音乐剧、魔术表演,诸如此类的大型歌舞秀每晚在各家旅馆的室内舞台轮番上演,缤纷热闹,目不暇给。
户外的表演同样令人叹为观止——勇猛的海盗于船上相互搏斗,最后海盗船沉没海底;火山爆发、熔浆四溢,飞旋的火球一路滚到观众脚前;流光璀璨的水舞,每隔一个小时,便随着音乐喷高,迷眩游客的感官。
这是一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城市,也是罪恶与堕落之城。
「如果我说,我在这里举办的世界扑克大赛,击败众多赌客,得到赌王头衔,你相信吗?」他笑笑地问道。
她没反应,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别过眸,自顾自地浏览周遭风光。
她打定了主意对他冷淡,但他似乎不以为意,在饭店办理Check-in手续后,便殷勤地带她四处游览。
此时正值夜幕初降,才走出饭店,音乐声便响起,饭店前的喷泉水瀑飞溅,气势磅礡。
夏雨蝶凝步,静静欣赏这场绚丽的水舞秀,不一会儿,杜非递给她一台崭新的数字相机,桃红色的外壳,十分漂亮。
「送你的礼物。」他说。「在这趟旅程上,你可以把所有自己觉得美丽的、特别的景物拍下,以后会成为很好的纪念。」
纪念?有啥好纪念的?她无声地轻哼。
杜非看出她的不屑,淡淡地笑。「很久以前,我就想这么做了,想带你走遍每一个我到过的地方,吃所有好吃的东西,玩所有的新鲜玩意儿,领略各国的奇妙风光。」
他想,竭尽所能地宠爱她。
但他知道,她不会想听最后这句话,很识相地收埋在心底,只是深情地望着她,似笑非笑地宣称——
「敢不敢跟我打赌?这或许是我在你人生里最后一个月,但将会是你最难忘的一个月。」
谁要跟他打赌?她心韵纷乱,一时把持不住情绪,急急撇过头,举起相机,借着拍摄水舞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心慌。
她让眼眸的焦点集中于相机的屏幕,不敢多看身旁的男人一眼。
他太怪了,她本以为他会待她强势霸道,甚至如野兽般地趁黑夜占有她,但他竟摆出一副温柔体贴的姿态,又变回那个在她面包坊工作的男人,开朗幽默,偶尔调侃她几句。
他到底想玩什么把戏?她看不懂。
「别想这么多。」他彷佛看出她的迷惑,俯在她耳畔,低哑地说道。「放轻松点。」
她一惊,几乎是弹跳般地往后退,避开他的接触。「你想干么?」
这充满防备的举动令他自嘲地勾勾唇。「只是想告诉你,尽情玩乐就是了,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真的不会吗?夏雨蝶很怀疑,心存戒慎。
接下来几天,他果然一直保持彬彬有礼的态度,不碰她,不强迫她,唯独坚持晚上要与她同睡一张床。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知哪来的自制力,很规矩地与她分据床榻两侧,绝不越过楚河汉界。
这份定力,不是任何男人能做到的,就连万佑星也肯定克制不住情欲,但他做到了。
她不得不佩服他。
或许就是因为他的表现实在太君子了,她逐渐放下戒心,真正开始在多采多姿的旅程中找到乐趣。
这还是她这辈子初次出国旅游,而且纯粹是以一个观光客的身分,没人会催促她走马看花,只要她愿意,她完全可以悠哉地消磨光阴,恣意享乐。
她不需要担心旅费的问题,吃住都有他会安排,他带她住最舒适的饭店,品尝各种美食,他们租用直升机,在日落时分飞越鬼斧神工的大峡谷,彩霞满天,景色如梦似幻。
来到美国西岸,他们漫步于海滩,舔着口味甜腻的冰淇淋,他教她冲浪,她在冲浪板上跌跌撞撞一下午,终于成功地乘上浪头,迎风飞跃。
接着他租了一辆车,沿着海岸线开往旧金山,从他们住的饭店落地窗往外望,能看见横跨海湾的金门大桥。
他们跳上沿着轨道缓缓爬坡的古董缆车,学当地人抓着把手,站在车门口,她将一只手往外张开,拂揽沁凉的空气,缆车爬到最高处,跟着俯冲急下,宛如云霄飞车的快感,令她不觉兴奋地尖叫出声。
跳下车后,她有些累了,他买了两杯新鲜果汁,两人闲适地坐在岸边,一面喝果汁,一面看海狮群笨拙地于水面上下活动。
她拿相机拍下那些丑陋却可爱的海狮,也拍四周人群来来往往,他忽地抢过相机,请某个经过的路人帮忙拍照,接着不客气地展臂搂她的肩。
「OK!要拍喽,说C。」路人鼓励地喊。
他立刻咧嘴笑了,她却是一时不知所措,很不自然地微弯嘴角。
拍完合照,他检查了下成果。「拍得还不错嘛,可惜你笑容有点僵。」
她抢回相机,不悦地瞪他。
「唉,无所谓吧?」他很无辜似地摊摊双手。「你要是不喜欢的话,顶多把它删掉就好了。」
「我会删的。」她傲然声称。
但她没有删。她告诉自己,是因为自己还没有时间整理相片,所以才没来得及删,反正多放几天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