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不满自己连删张照片都再三迟疑,更可能是有意对他自作主张的行举给予小小的惩罚,当他嚷嚷着肚子饿了,要带她去附近一家很好吃的海鲜餐厅用餐时,她拒绝了。
「我还不饿。」
「你中午只吃了一个三明治,真的不饿?」
「嗯,我不饿。你自己去吃吧,我在这里等你。」
他闻言,略显无奈。「好吧,不吃就不吃,我们继续逛吧!」
「你可以去吃啊,我自己会逛。」她满不在乎地赶他。
他笑笑,没理会她的冷漠,陪她走进一家又一家琳琅满目的纪念品店,她像是故意拖延,每一家都慢慢逛,拿起每样小巧有趣的纪念品,好奇地玩赏。
她买了钥匙圈,买了几个动物造型的磁铁,仔细挑选风景明信片。
他很有耐心地陪着她,一句话也不多说,一句话都不抱怨。
足足过了大半个小时,她忽然瞥见他默默走向角落,伸手抚揉自己的上腹。
这动作,不是一次、两次,他似乎正强忍着某种不适。
她心念一动,等他走回她身畔后,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他。「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他愣了愣。
「我看你一直在揉肚子。」她补充。
「喔,你看到了啊。」他扯扯唇,有些尴尬。「只是有点胃痛。」
「胃痛?」她微微拉高嗓音,转头看他。
「老毛病了,没什么。」他表情淡定。
反倒是她不淡定,他有胃痛的毛病为何不告诉她呢?她竟还狠心地刻意拖延吃饭时间,让他空着肚子等。
她太坏了。
夏雨蝶郁闷地咬咬牙,也没心情再挑明信片了,随手抓了几张到柜台买单。
「走吧,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
语落,她率先旋身,走出店门。
杜非注视她的背影,莞尔一笑。
虽然她表面装得很冷很高傲,但他知道,她是不忍他胃痛才主动表明要去用餐。
在倨傲的外表下,她其实是朵温婉可人的解语花。
所以,他才会如此钟爱她。
他们在港边的海鲜餐厅大快朵颐。
坐在户外平台上,临着波光潋滟的港湾,叫了满满一桌菜,光是一锅材料丰富的海鲜浓汤,就足够两人吃到撑。
这锅汤,包含了多样食材,虾、蟹、干贝、淡菜、鲜鱼,看卖相就令人食指大动。
夏雨蝶吃了很多海鲜,喝了很多汤,杜非还点了盘新鲜生蚝,以及两尾肉质弹嫩的缅因州龙虾,搭配顶级的香槟酒,滋味更加曼妙。
这顿晚餐,两人都吃得相当畅快淋漓,但回到饭店后不久,杜非便尝到放纵食欲的报应。
他吃坏了肚子,腹泻不止,足足折腾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总算控制住,但他已然被折磨得面色苍白,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
夏雨蝶照料他,向饭店柜台要了些止泻药,喂他吃下,见他满身大汗,拿了条干毛巾为他擦汗。
「谢谢。」他闭眸低喃。
「你明知自己胃痛,不该吃这么多的。」她忍不住责备。「刚刚应该节制一下。」
「那么料多味美的一桌菜,全让给你吃岂不太可惜了?」他半戏谑。「我也想吃好料啊。」
「所以你现在吃出报应来啦!」她没好气。
他没回答,缓缓睁眸,凝望她。
墨深的眼潭反照出她关怀的神情,她看见了,蓦地感到慌张,借口去换条毛巾,起身离开。
他默默地目送她,也不知想些什么。
等她再回来后,他已坐起上半身,靠着床头。「我好渴,给我水。」像是孩子般耍赖的要求。
她点点头,斟来一杯温开水,递给他。
他接过,连喝几口,忽地轻声一笑。「你知道吗?我上次也是这样。」
「上次?」她不解地挑眉。「哪次?」
他将玻璃杯搁在床旁小几,对她笑道。「好几年前,我第一次来到旧金山,那时候我刚在赌场赚到人生第一桶金,很志得意满,我以为自己从此出头了,决定好好犒赏自己,就在刚刚带你去的同一家餐厅,一样叫了满满一桌菜。」
她听了,领会地接口。「结果也跟今天一样,拉肚子了吗?」
「那次可比今天还惨,我住的是一间又小又破的旅馆,没冷气没空调,空气很闷,连抽水马桶都不灵光,满屋子被我搞得臭气冲天,而且也没人帮我擦汗送水的,只有我一个人躺在行军床上呻吟。」
行军床?那睡起来岂不又硬又不舒服?
「原来你也有那么落魄的时候。」
「哈,我落魄的时候可多了。」他自嘲。「小时候吃不饱,我还会在菜市场偷摸肉包馒头之类的东西,常被小贩追着打。」
第9章(2)
「你……偷东西?」她不敢相信。
他毫不掩饰地点头。「这下你更了解我了,我不仅曾经是个投机的赌徒,还是个顺手牵羊的小偷。」
她怔忡无语,心弦牵紧。看来这男人并非天生就是尊贵的王者,他是苦过来的,他经历过的苦痛,或许非她所能想象。
黑帮械斗、走私赌博,他还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呢?又是什么样的成长背景逼使他必须这样讨生活?
她发现自己很好奇。
可她,不该好奇,这个男人如何成长、有怎样的过去,关她什么事呢?
她一点都不在乎,也绝不同情……
他忽地幽幽叹息,她震了震,莫名地望向他。
他也正看着她,眼神很深刻,很复杂,良久,方沙哑地扬嗓。「有时候我会想,该怎么对你才好呢?」
她气息一凝。「什么意思?」
他没解释,抬手抚摸她脸颊,那么轻柔、那么怜爱不舍。
她震颤,霎时心乱如麻,急急跳开。「别这样!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厉声质问,他默然不语。
他愈沉默,她愈心慌,也更加愤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装出一副你很绅士很有君子风度的样子?你明明就不是这种人!」
尖锐又犀利的指控似乎伤了他,面色微变。
「你真的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他哑声问。
她用力咬唇,恨恨地瞪他。
他在那美丽双瞳里看见灼灼焚烧的火焰,他咬咬牙,突如其来地扣住她手腕,将她拉向自己胸怀。
她惊骇,正欲挣扎,他如钢铁般的臂膀已紧紧箝制她。
「你放开我!放开我!」她尖声抗议。
「干么这么慌?」他在她耳畔吹吐灼热的气息。「怕了吗?」
「你……想做什么?」
「你不是希望我扮演坏人吗?我只是如你所愿而已。」
什么?!她转头想瞪他,他顺势埋下脸,攫住她柔软的唇瓣。
「嗯……嗯……」她激烈地闪躲,却躲不过他野蛮的强吻。他不是个虚弱的病人吗?为何力气这么大、这么坚决?
她抵抗不了他,双手无助地抓着他衣襟,在他激情的索吻里感到晕眩,不能呼吸。是真的无法推开他吗?还是自己也沉醉在情欲里,软弱地不想推开?到后来,她已分不清了。
终于,他放缓了力道,不再那么蛮横地深吻,轻轻地亲着她遭他吻肿的唇,分出一只手,抚慰地勾梳她秀发。
她从惊涛骇浪的漩涡里,缓慢地逃脱,起先仍有几分恍惚,怔怔地任由他亲吻着,过了好片刻,方悚然回神。她挺直背脊,朝他赏去一记清脆的巴掌。
他吃痛,大掌抚着脸颊,既不生气,也毫无歉意。「你不觉得这个耳光,来得太晚了?」
他吊儿郎当的口气听来很轻薄,似谑非谑的神态更十足像个无行浪子。
她气结,又是愤慨,又是对自己感到懊恼,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栗。
这天晚上,她坚持不与他同床,他也不跟她争,将床铺让给她,自己睡沙发。
隔天,他们便收拾行李,离开旧金山,开车继续往北走。
两人都在赌气,谁也不跟谁说话,她矜持冷淡,他也不愿自讨没趣,这场冷战僵持了几天,沿途风景秀丽,美不胜收,都没能让两人心情好些。
这天,他们经过绮丽湖。这是个火口湖,湖水清澈湛蓝,如诗如梦,棱线起伏的山峰环绕着整座湖,峰顶点缀着长年不化的积雪,湖畔林木葱郁,迎风摇曳。
夏雨蝶下车,深深吸了口清新的空气,拿起相机拍照。
杜非则倚在车边,一副不感兴趣的表情,漠然盯着远方。
都来到这么美的地方了,他还要摆张臭脸吗?
夏雨蝶咬唇,好不容易舒缓的心情又沉闷了,她轻哼一声,撇过头不理他,自顾自地拍照。
拍着拍着,镜头竟不知不觉对准他,他斜倚的姿态颇有股潇洒的魅力,肩上搭着羊毛衣,衬衫钮扣随兴地打开两颗,隐约裸露一截古铜色的胸膛,单手插在裤袋里,更添性感。
他的侧面很好看,鼻梁挺俊,脸缘的线条阳刚有力,远远地看,那道刀疤一点也不可怕,反而有种令人心韵加速的野性。
她连拍好几张他的照片,待他漫然将视线投向这边,才恍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放下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