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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中收藏众多金银珠宝的天元楼,如今已被改建为读书楼,每日在天黑点灯前,皆可见神捕们穿梭在楼中,学习由新任宫主所带来的世俗知识。而就在天元楼相隔不远处的阅珠阁,也已被新宫主改为账房,进出其中的神捕们,每个人莫不皱着眉头,手拎着一只令他们又爱又恨的算盘。

  日日高站在东宫楼阁顶上,冷眼看着底下的改变,司徒霜直在心底将野风给杀了千百回。

  草下覆在面上的帕巾,司徒霜的两眉就又再次皱成一线,打从前几天起,西宫的那个朔方就命人在东宫外头燃烧柴禾,并在其中添了许多不知名的东西,阵阵浓烟顺着风势一路飘进宫中,带来各式令人作呕的气味,还甜苦辣咸五味皆俱,摆明就算是将他们困在东宫中,也不让他们好过。

  他传动身下所坐的轮椅,转身不满地质问随身伺候的魂役。

  「还是无法破阵?」都已经被困有半个月之久了,难道他们就连点法子也想不出来吗?

  身着一袭黑衣,总像一抹影子跟在他身后的倚谰上前回禀。

  「回少主,此乃神阵,当今世上,非药神转世者无法解阵。」

  「废物!」司徒霜想也不想地一巴掌就往他的脸上招呼。

  倚谰将身子稍稍往后一闪,及时避过了他的掌心,当下即招来他更激烈的反应。

  「我牺牲自身将你们许出来,你们就是这般回报我的?」他赤红着眼,长期遭到关押的感觉,逐渐累积成为一种难耐的暴躁,偏又化不去解不开,于是他也只能把怒气发泄在他们的身上。

  倚谰低垂着头,「属下不敢。」

  「还不快再去试试如何解阵!」

  「是。」

  司徒霜气急败坏地咬着唇,一想到原本唾手可及的宫主之位,就在叶慈出宫找到转世宫主之后便宣告破灭,他就深恨自个儿当年为何不多许出几名魂役,好在叶慈有机会成长之前就命人砍死他,而教他更憎恨的是,那个总是在暗地里坏他好事的清罡真人。

  想当年他只是一介平凡的神宫少主,天生病弱,又身无特长,虽上头有个身为宫主的亲父对他宠爱非常,但他也知道,在神宫中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一旦失去了父亲的羽翼,与这身分所带来的地位,他与宫外的那些普通凡人并无异处。

  非是他不愿甘于平凡,而是每个人在骨子里,本来就是种名唤为贪婪的野兽,为了保住他所拥有的,也渴望着那些他一辈子所不能企及的,他选择了铤而走险。

  为得阅魂录,他不惜牺牲了自己的生父司徒勤,甚至为获得实力强横的魂役,他再进一步牺牲了双腿作为代价,许出了在魔界呼风唤雨的魇魔流士,尔后又在倚谰的帮助下,派人捉来清罡真人的爱徒,取出壬牛的枏骨化为水,让他获得了能以水镜占卜的力量,甚至进一步逼死了前任神官叶润。

  他做了那么多,就是为想得到这座由药神一手打造,在他眼中如珠如宝的云取宫,为了能坐在西宫那个唯有神宫宫主才能坐上的药神之位,让他能够永恒地站在云端之上俯看世间,他什么代价都愿意付。

  可清罡真人却破坏了这一切。

  每每他想透过水镜占卜传世宫主的下落,好让流士他们先叶慈一步去找到新宫主,远在云取宫外的清罡真人,就是有法子透过道法察觉他的小动作。只要他一开始占卜,清罡真人便会冲破距离的围蓠,那只不留情的大掌随即自水镜中而出,硬生生抓住他的颈项。

  他算一回,清罡真人就掐他一次……这些年下来,他的占卜之能变得毫无用武之力,也白白错失了找到转世宫主的机会。

  偏偏掌握着西宫的叶慈也硬气,这些年下来拼着性命不要,和那些神捕又有着药神的护佑,魂役们纵使武力或法力再高强,亦不能与他们身上的神恩叫板……都因他们,那个同粗鄙村妇没两样的女人,竟就这么进宫了,哪怕他派出再多人手,她就是命大的没死在路上,反而还回到宫中打算抢走他的一切。

  这教他怎么甘心?又如何能够放弃?明明神宫中所有的一切本就该是他的,她一个也不知哪来的野种,又怎能与血统高贵的他相较?

  她凭什么就能理所当然的得到叶慈的承认?而药神又为什么要将无上的法力赐予她?她不过只是个来自世俗间,还位在社会阶层最底下最不堪入目的蝼蚁而已,她付出过什么?她似他一样给过巨大的代价吗?她怎能什么都没有做,就平白获得了他作梦都想要的一切?

  明明神宫就是他的,他才是神宫最好的主人,这教他要如何压下胸口的这股不平?

  将身子半倚在阁门外的倚谰,收回观察司徒霜的目光,自袖中取出一枚毫毛大小的冰针,扬指朝司徒霜一弹,确认冰针已自司徒霜的颈后刺入后,他的目光淡淡划过站在楼梯转角的流士,与他四目交接。

  司徒霜想方设法,急于离开神阵所造成的囹围之时,位于西宫的野风已将手边的琐事处理得差不多,率着宫内泰半的神捕浩浩荡荡地前来,准备找司徒霜一清旧账。

  野风扬起左手,飞快地掐了个手诀之后,困住司徒霜的神阵阵围,在早晨的日光下看来,就像一颗巨大的彩色泡泡,正静静包围着东宫。随着她的手诀改变,泡泡的范围便渐渐开始缩小,将司徒霜与他的魂役们驱赶至东宫开元殿的正中心处后,这才缓缓消散。

  在倚谰的扶持之下,司徒霜好不容易才在轮椅上坐稳,他不适地低首轻咳了几声,满心不快地看着野风就这么大揺大摆的闯进他的地盘来。

  「你来这做什么?」

  身着一袭飒爽男装的野风,先是打量了正殿的摆设与装饰后,她这才慢条斯理的转过身正眼看他。

  「要你滚出云取宫。」还能怎么着?自然是来通知他搬家的。

  「放肆!」

  「先任宫主仙逝已有十三年,这十三年来你借住在此,一文钱从没付过,我要的也不多,就算你白银十三万两好了。」开什么玩笑,这么多年白白吃她的用她的,还不许她赶人搬家?乞丐赶庙公也没他那般厚脸皮。

  司徒霜怒极反笑,「我取用自家之物,你凭什么来跟我要钱?」

  「就凭我是房主。」一朝翻身,坐拥无数家产的野风很是趾高气昂,「叶慈,等会儿把他身上的东西都给扒下来,那也是神宫财产,记得一件也别落了。」

  「是。」叶慈还真的把两眼定在他那一袭华丽的衣着上。

  从没遇过野风这等气质胜过刁民的人等,司徒霜一张病容白了又红、红了又翻白,从没想过一个再低贱不过的今野村妇,也敢向出身高贵的他出言不逊。

  「你敢?」仗着身边有两位相级高阶的魂役,司徒霜面色阴沉如水地握紧了拳。

  野风噗的一声就笑了出来,很不给面子地笑得两肩一抖一耸的。

  他毛火地问:「你笑什么?」

  她伸指揩去眼眶间笑出来的泪水,「这位少爷,回家找找你忘了带出门的脑袋吧,你爹地下若是有知,八成会羞愧得再死一遍。」

  「你胡说什么?」

  「说你蠢呗。」一野风唾弃地拆开他自以为是的保护壳,「这位没脸没皮没见识没用处只会躲藏在魂役背后,还死死扒着我家门槛说什么都不肯走的客人,你当我和你爹一样,会爱护着你这朵长歪了的娇花?食食人间烟火吧,这世间是很残酷的。」

  「给我滚出去!」司徒霜被她调笑的言论气得脸色铁青,简直就像是刚自墓地里爬出的厉鬼一般。

  她还嘲弄地将他的身子上上下下瞄了个遍,「鸠占鹊巢还以为自个儿真是只鹊了?不知所请。」司徒霜的胸口剧烈起伏,「我乃先任宫主之子,这神宫自然是该由我来继承,哪由得你这来历不明还不三不四的女人叫嚣!」野风两手捧着心房,故意歪倒在叶慈的身上,面上一派陶醉状。

  「听听,这话说得真是无与伦比无可比拟无可形容的无耻啊。」怪不得会抢别人的家产抢得这么理直气壮了。

  「嗯。」叶慈又好笑又无奈,但看上去仍是神情凛然。

  「你……」

  她截住他的话,不紧不慢地道:「你当神宫宫主是家族世代罔替?你的脑子是没自娘胎里一块儿带出来还是被门夹了或被猪踩了不成?咱们玩的是转世制的,你命格不好运气不佳没投了个好胎,所以转世再怎么也转不到你身上来怪谁?本宫主身上可忤着十来位的先宫主呢,你一个莫名其妙搞不清楚本分贪心过了界还死皮赖脸赖着不肯走的泼皮兼废物凭什么来跟本宫主叫板?」司徒霜被她这么一长串不停顿还顺畅无比的话语一堵,胸口的一口气险些喘不上,他浑身颜抖地握紧了轮椅椅架,终于忍无可忍朝身后大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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