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他看见她的唇染上一大片嫣红,可见力道之大、伤口之深。
「你接电话吧。」她推开他,挣扎着走下床。
「雪霺……」
「你太太在等你。」
她为他按下了接听键,让他不得不去面对赵晓爱。
「凯恩?」
「晓爱。」
「你……有好一点吗?」
「我回家了,吃了药,有舒服一点。」
「喔,那么……我这边的事差不多了,待会就回去,要帮你带什么吗?」
「不用了。」
「那你先休息吧。」
「知道了,路上小心。」
收了线,欧凯恩一面抬起头,一面说:「雪霺……晓爱要回来了。」
眼前,已空无一人,他听到房外传来大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唇上的抽痛随着脉搏跳动,就像他对任雪霺的爱,是那么强烈而不容忽视的存在。
这房里的一切,现在属于他和赵晓爱,却充满任雪霺存在的痕迹,每一处,几乎都可以见到两人的过往。
藏在心里的火,虽然刻意忽视,不代表已经熄灭。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甚至不让朋友在赵晓爱面前提起任雪霺,也表现得温柔体贴,是个没有缺点的好丈夫;他也以为有一天他终究可以习惯赵晓爱陪在身边的日子,一起过完没有任雪霺的余生……
但是,他错了。
他甚至忘记了,方才与任雪霺拥抱的时候,要是被赵晓爱撞见,该从何解释起?
感情,若没有稳固的地基,无论使用多昂贵的建材,每加一块,都会增加倒塌的风险。
总有一天,他用谎言筑起的婚姻也会塌陷成废墟,坠落的石,刚好成为一座埋他的坟。
以后,该怎么面对赵晓爱呢?
任雪霺走出欧凯恩的公寓大楼。
下午还有一堂课,她得在半小时内赶回学校。
在出租车上,她拿起手机,发现有十几通未接来电,来电者都是赵晓爱。
除此之外,还有一则简讯:
Shirley,打了几通电话都找不到你,在忙吗?我好想你。
买了很棒的礼物给你,下班后一定要call我喔。
讯息最后,还有一颗爱心图案。
蓦地,任雪霺发现,以赵晓爱的来电以及讯息传送的时间来看,赵晓爱先找的是她,而不是欧凯恩。
她几乎可以预见,他们的婚姻不会有美好的结果。
她应该要高兴的,但为什么双唇怎么样都无法上扬?
唇上还有鲜血余味,像铁锈的味道,在他们之间蒙上了一层被时光侵触的无奈,与无人闻问的废弃物无异,无论留存或是舍弃,都不够环保。
她确实把痛传递给他了,但是……痛罢,又能怎样?
「我依然爱着你」只是直述句,不构成任何情节上的转折,除了「懊悔」这样的潜台词会在他们底心低回,但也仅止于无波的流动,直至落幕。
第4章(1)
在办公桌前,任雪霺反复翻看着她和赵晓爱的往来讯息。
赵晓爱毫不避讳透过文字表达心意,一字一句,都是对任雪霺的思念与依恋,句句热情而强烈。
投入真心的女人是这样的,为了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甘愿奉上一切,作为献祭,包括自身,及至灵魂。任雪霺再清楚不过,因为她也是另一场爱情祭典的祭品。
手边有充足的证据,可以毁掉欧凯恩岌岌可危的婚姻。
为了欧凯恩,她把心编织成布满细刺的玫瑰花球,只要抛出,就可以看着他伤痕累累,更可以在他心里留下一个永恒不灭的印记。
用有限的生命,实验「镂骨铭心」的可能与否,她认为再值得不过,却迟迟没有出手。
在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命的同情与不舍会袭上心头?
上课铃响,截断她纷乱的思绪。
她起身,拿起课本,往教室走去。
这样也好,专心投入工作,面对那群青春洋溢的大孩子,总能有效暂时忘却心中的不快。
她飘逸的字迹在黑板上飞扬,底下的学生正辛勤地做着笔记。
大热天的,不是该在阳光下呐喊,尽情挥洒汗水,好好享受人生?
可是这群年轻的孩子,却为了几年后的一道升学窄门,被迫关在狭小的教室里打拼。
说是为人生努力,却感觉有些对不起本该是无忧无虑、放肆遨游的青春。
她心里清楚,台下四十多张稚嫩的面孔,有一部分的人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能做什么,只是跟着所有人在书本里茫然地搜索,再看看成绩单能把自己带到哪个该去的地方,另一部分的人,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却不一定能在学校得到滋养梦想的养分,只能像个囚犯般被困在小小的教室里,一不小心,梦想就永远只是梦想;剩下的最后一部分,大概才是真正能从书本里找到趣味的人。
这个年纪,热血奔放,有许多刚萌生的情感,也充满对世界的好奇与期望。
然而,台湾的教育及课本上所阐述的知识,却无法满足他们这方面的想望。
就像当年的她,只能以肉身去闯、去试,却不一定能找到答案。
刚好,今天的课程进度已差不多了,她放下书本,想和学生们聊聊其它话题,让大家有精神些。
岂料,教室后方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巨响,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循声转过头。
「妈的!」坐在最后排的林士杰从位子上跳起,双手抚着脸颊。
「林士杰,你们在干什么?」
「老师,苏可君呼我巴掌!」林士杰一脸满盈的怒气,狠狠瞪着坐在旁边的苏可君。
「苏可君,你为什么动手打人?」
苏可君站起身,却没有回答任雪霺的问题,反而举起手,再想往林士杰另一侧脸颊挥去。
林士杰捉住她的手腕,吼着:「你够了没有?!」
「放手!」苏可君像是失去理智般,伸出另一手攻击他。但是,身为篮球队队长的林士杰终究不是好欺负的,这次他已有了防备,灵活地闪过,并捉住她另外一只手。
她的力气不及他,又不肯收手,不死心地抬起腿,往他胯下撞去。
林士杰轻松闪开,却也被苏可君一连串的行为给惹火了,将她往墙上一推——
「你够了没有?!」
「停止!」任雪霺走下台,挡在两人之间,提高了音量,说:「你们能不能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师,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林士杰脸颊上是五道鲜红指印,可见苏可君下手之重。「我抄笔记抄得好好的,苏可君那个疯子就突然冲过来打我!」
一旁的同学跟着作证:「老师,我有看到,是苏可君先动手的。」
「我也有看到。」
「是不是读书压力太大了?」
同时之间,议论声四起。
「苏可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任雪霺看着苏可君。「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解决,要用打的?」
苏可君冷冷笑着,虽然双唇上扬,眸里却是绝望且失落的,「对,我是疯子,我所有的行为你都不会懂……」
「你不要让我更讨厌你!」林士杰充满抗拒地看着她。
「反正你都已经讨厌我了,『更讨厌』和『讨厌』都是一样的,我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从苏可君的表情,还有尖锐的言词,任雪霺大概猜得出是为了什么。
她要求苏可君道歉,但对方怎么样都不肯妥协,极度失常的,甚至还想对林士杰发动攻击。
任雪霺没办法,只能先将两人分开,要苏可君到走廊上好好冷静,并且在下课之后,约了对方到学校附近的咖啡店坐了一会。
「老师,我没什么好说的。」苏可君虽然没有拒绝她的邀约,态度却仍然坚持,一副无惧且不容侵犯的模样。「如果你要我道歉,那是不可能的,我宁可被记过。」
「道歉并不代表是对林士杰低头,而是要你学会保护自己。」她语重心长地说:「现在你还是学生,在学校伤人,顶多就是处罚一下,然后私下解决。可是你出了社会以后,若再做出同样的行为,是会吃上官司的,你知道吗?就不是记个过或跟老师聊聊天那么简单了。」
「我没想那么多……」苏可君低下了头,「我只是觉得不甘心。」
「可君,你喜欢林士杰,是吗?」她直接说出了推测。
林士杰是个爽朗的阳光大男孩,在球场上英姿飒爽,是不少女学生心目中的超级偶像;而苏可君是成绩优异的年级模范生,身为混血儿的她如洋娃娃般美丽精致,两人看起来十分登对。
「我……」苏可君的双手微微颤抖,「我从高一开始就很喜欢他……可是他已经有女朋友了,看都不看我一眼。」
「林士杰知道吗?」
「我和他告白过。」苏可君的脸色一沉,「可是他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我,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仍然是他女朋友。」
「所以,你就打他?」任雪霺问这个问题时,眼前的苏可君彷佛成了痛咬欧凯恩,双唇染血的自己。
「我觉得不服气啊!」苏可君双手埋在黑色的百褶裙里,下意识地揪扯着,「老师,我一点都不比那个女生差,读的学校比她好,功课比她好,甚至有很多同学说我长得比她好看……我真的不知道我输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