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默安知道星期二下午第一堂、星期四早上第三堂,特特会出现。
原本习惯坐在前面正中间的他会自动挪转,坐到靠近后门的他方,会自动用目光「清空」旁边的同学,等着特特在上课中潜入。
特特很辛苦,念书、打工,假日还要到花店帮忙,她的行程像高阶主管,每天排得密密麻麻,于是课与课中间的空堂,成了她栽培爱情的重点时间。
几次下来,同学都晓得,只要蒋默安坐到教室后面,他身边的位置就得空下来。
这天教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特特缩着身子偷偷溜进来,悄悄地在他身边坐定。她把手上的珍珠奶茶往他嘴边塞去,他吸一口、她吸一口。
特特从包包中拿出笔,在笔记本上写上——又接吻了。递到蒋默安面前。
但他写下——这不算。
她偏过头,皱皱鼻子,突然毫无预警地,他俯下身,飞快在她唇间印下一吻。
特特错愕,大庭广众之下耶,他、他、他……
只见蒋默安贼贼地笑着,硬硬的脸庞线条变得柔软,直直的眉形弯成弧线。他得意地拿起原子笔,在她的笔记本上写——这才算。
她高举双手,点点头百分百同意。
「同学有问题吗?」教授问。
特特连忙挥手摇头,一张白白的兔子变得绯红,蒋默安看她一眼,真可爱。
「她想问教授,什么时候才下课啦!」有人调侃,班上同学哄堂大笑。
蒋默安偏过头,冷冷的目光扫去,开玩笑的同学像被冷剑横过,笑声嘎然终止,连忙改口,「是我想问的啦。」
这样一说,笑声再度响起,只不过取笑对象换了人。
蒋默安帮她出头呢,特特洋洋得意,满脸骄傲。
她从袋子里拿出课本打开,头却慢慢地、慢慢往他肩膀靠去,他的肩膀很宽、很硬,很有安全感,是等级最高的防风港。
看她像偷到腥的小猫咪,笑得一脸欠扁表情,他的眉毛弯得更美丽,再喝一口珍珠奶荼,再一次「接吻」。
人在安全的环境里,就会安心、放松,所以两页书还没看完,特特睡着了,直直的身子变弯,越来越弯,差点就要撞到桌面。
蒋默安无奈地把身子往后挪,把她的头安置在自己的腿上。
这个姿势肯定很舒服,所以她自动自发换面,自动自发蜷起双脚,也自动自发环住他的腰,睡得一塌糊涂。
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庞,嫩嫩的、软软的,和她做的蛋糕一样触感美好,他没有尝,但知道肯定很甜,和她做的蛋糕一样。
她的蛋糕每天都在进步,她说:「如果你喜欢,我愿意为你变成甜点大师。」
这句话大大地满足了他的男性骄傲,自己的「喜欢」,成为女人的终极努力目标,任何男人都会感到无比成就。
「蒋默安?你上来解。」
教授的声音拉回蒋默安的注意力,他看一眼黑板上的题目,很简单,但是他摇摇头。
「不会?」教授皱眉,如果连蒋默安都不会,是不是代表进度太快?
「你上来解,我看看问题在哪里?」
「问题在……」蒋默安微微一笑,指指在大腿上睡得很安稳的女孩。
一时间,整个教室的同学都笑了。
「谈恋爱啊?」教授把尾音拉得长长的,蒋默安耳呆微红。「好吧,恋爱学分也该修修,不然就这样毕业很可惜。」
班长站起来,对全班同学宣布。「各位女同学,蒋默安已经名草有主,如果大家愿意退而求其次,本班还有不少优秀选项哦。」
班长的话惹出一堆笑声,特特被吵醒了,仰头,用软软憨憨的声音问:「下课了吗?」她的问题,再度成为同学的笑点。
这天,很无聊的经济学,染上粉红的甜蜜色彩。
走廊里,蒋默安和特特走在中间,特特旁边是男班长,蒋默安身边是女副班长,他们是蒋默安经常合作组队参加专案比赛的队友。
这几年,他们拿下不少冠军奖杯。
四个人走在一起,班长除了够高之外,其他的通通比不上蒋默安。而副班长身上随便一点,都超越特特很多点。
若「条件」是构筑爱情的主要因素,那么迎面走来的四个人,肯定左边两个是一对、右边两个是一对。
为了避免错误认定,蒋默安搂着特特的肩膀,特特勾住蒋默安的腰,两个高调的男女,谈着高调爱情。
班长看一眼副班长的黯然,故意带上两分揶揄口吻,对特特说:「我还以为默安比较喜欢男生,唉……害我白用力了。」
特特回嘴,「你的侦测雷达得重新安装,连对方是不是同性恋都分不清楚,怎么能找到正确的男人?」她安慰地拍拍班长的肩膀,深表同情。
班长拨开她的手,嫌弃说:「默安,你的眼光会不会太差,找个没胸没臀、发育不良的……女人?就算想要环游世界,也不必爱上飞机场啊!」
「我是找女朋友,不是找奶妈,也许你有这方面的需要,但我……」蒋默安冲着特特微笑。「我已经离哺乳期很久了。」
这个回答太优,特特踮起脚尖,给他一个奖励的啵儿。
副班长揉揉发酸的鼻子,从大学入学那天开始,她就不断对蒋默安示好,还以为有志者事竟成,没想到会被一个不及格女人插队。
带着几分玩笑口吻,副班长问他,「有这么强烈吗?一旦爱上就无法控制?干么搞出一副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样子。」
特特用手肘戳戳蒋默安肚子,故意问得嚣张,「我是非君不嫁的,你呢?」
他耸耸肩,看看左右。「除了你,还有谁可以娶?」
蒋默安偏袒特特偏得很过分,明知道自己被人暗恋着,明知道这话伤人,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说了。
班长不满他重色轻友。「第一次嘛,都纯情得让人无法理解,以后多谈几次恋爱,就会晓得,餐桌上除了猪排,还有牛排、法国大餐可以选。」
特特不满了,问蒋默安说:「我是牛排还是猪排啊!」
蒋默安也不满了,他看了班长一眼,停下脚步,捧起特特的脸,露气回答,「你是我的女人!」
这下子,特特的骄傲止都止不住,她取得足够的资本额,扬声对班长、副班长说:「学长、学姊,我知道一见钟情不正确,盲目的爱情太强烈,担我无法阻止这一切发生,请祝福我们吧,我们会让幸福不断增生!」
说完,她拉着蒋默安快步跑开,离开觊觎他的大地雷。
那个时候的她,超级嚣张。
她相信,男人的宠爱是女人自信的本钱,杨特特因为蒋默安而器张。
但现在,她的本钱没有了,高调的她转为低调,嚣张的她变得沉潜,她强撑起来的骄傲不能乱碰,因为轻轻一点它就会化掉,里头的懦弱与自卑就会现形。
盖起电脑,真的不能再想了,她的头痛得快炸掉。
拉过棉被,将自己裹紧,想来有些可怜,没有他给的源源不绝的安全感,她只能依靠棉被来提供,再叹,睡吧……睡醒了,她又能用恶作剧来解释那封信,又能心平气和地把它甩在脑后,又能打起楕神追逐她的梦……她的,因为蒋默安,产生的……梦……
特特昏昏沉沉的睡着,忽然感觉有人从身后抱住自己。
细细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她知道那是宁宁,她当成女儿养大、却叛逆得让人咬牙的妹妹。
特特没动,假爱沉睡。
宁宁在她背上蹭了蹭,低声说:「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知道宁宁不是故意伤害她的,知道她只是一时冲动,可是她必须板起脸孔教会她一时冲动会怎样地残害自己的人生,就像……她那时的,一时冲动。
「姊,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也很辛苦。」
特特苦笑,这世间谁不辛苦?在姊姊、妈妈的护翼之下她都觉得辛苦,哪天失去保护伞了,她不敢想象,宁宁将面临多大的痛苦。
发现特特的吐气声,宁宁迅速松开手,迅速跳下床,迅速走到离床最远的桌子边,好像特特是瘟疫似地。
被识破了、不爱了。
特特掀开薄被坐起来,看着宁宁,哑声说道:「让我难过的,不是你故意或不故意,而是你对自己的未来不在意。宁宁,你说得对,人生是你自己的,难道你真的不在意它越走越扭曲?」
「不读书就会扭曲吗?我不同意这句话,比尔盖兹也没把大学念完。」
好呛!她是怎么把宁宁教成这样的?「比尔盖兹有本事、有能力,请告诉我,你有什么能力?」
宁宁几次张口,无法回应,噘起嘴,她转移话题。「药拿回来了,你快吃药,不要把感冒传染给我和妈妈。」
话丢下,她一跺脚跑出去。
特特看看桌上的药包、开水,摇头,她不晓得还要为宁宁操心到什么时候?
铃声响起,特特爬到床边,伸手捞起桌上的手机,是阿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