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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里陡然出现的温度,也让他悬着的心安定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声说。

  「对不起什么?」

  「我不应该骗你、不应该测试你,更不该胡思乱想。」

  他哑声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不准让我担心。」

  瞬间,哭得乱七八糟的女孩、笑得乱七八糟。

  二0一六年六月二十四日

  「妈,你怎么了?」

  特特打开门,准备出去倒垃圾,却发现妈妈失魂落魄地坐在楼梯间。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脸,眼底净是惶惑不安,她问:「特特……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妈妈落寞惊惶的表情,让她回想起爸爸离开后的那一年。

  「妈,有什么事,我们先回家再说。」她扶起妈妈往里走,对着宁宁的房间喊一声,「宁宁,出来。」

  宁宁走出房间,也发现妈妈不对劲,她快步走过来,问:「姊,妈怎么了?」

  「我来问问,你先帮我把垃圾和资源回收拿下去。」

  「好。」宁宁抓起钥匙,提起垃圾往楼下跑,一颗心惴惴不安。

  特特倒杯温开水递给妈妈,缓声道:「妈,你先喝水,有什么事,不急,我们慢慢说,凡是发生在阳光下的事,总是可以被解决的。」

  李蔓君回过神,看着女儿凊澈透亮的双眼,恍惚间,她又回到最无助的那段日子。

  那时,她的柱子倒了、世界崩了,她惊惧而惶恐。

  在婆婆面前,她转身得那样坚决,可她的心是虚的,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足够的能耐撑起一个家庭。

  她每天都在恶梦中惊醒,那时候,是特特扬着冷静的小脸告拆她,不管有没有能力,她都必须撑下去,是特特说:「妈妈不怕,你有特特,特特会保护你。」

  才六岁的孩子,就强迫自己镇定地面对未知的一切,比起特特,她是个失职的母亲。

  环住女儿,李蔓君把头埋进特特颈窝,说了早该说的话。「对不起。」

  「妈,你怎么了?我没事,我很好啊!」

  不,她不好,一点都不好,她应该像所有女孩那样,工作、玩乐,挥霍青春,可是她把所有的生命用来承担家庭。

  「对不起,我让你挑起这么大的重担。」

  母亲的态度让特特害怕了,握住母亲的肩膀,微微推开,她凝视着母亲的眼睛,说:「妈,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好好商量。」

  用力咬唇,李蔓君知道的,对于慕生的背叛,特特有多么的憎恶,可是她……终究无法放下,欲言又止,最终她还是在特特的鼓励下,开口——

  「你爸爸生病了,是肝癌,我不知道他还可以活多久,我必须去见他一面。」

  第5章(2)

  是谁?是谁一棍子打上她的后脑,一阵头晕目眩,她看见天崩地裂,她回想起那些日记的内容……不是恶作剧!是即将发生的事实!

  猛地,她摇晃母亲的肩膀,强烈反对。

  「妈,不要去,我们就当作生命中从来没有过这个男人。」

  只要妈不去,就不会死了,对不对?

  妈不死,她不会去上海收尸、不会失踪,她们可以继续眼前的生活,对不对?

  穷一点、困苦一点,但她们活得自在轻松,不会卷入任何意外,对不对?

  没错,就是这样,只要她反对到底,只要利用妈妈对自己的罪恶感,她就可以及时阻止这一切发生。

  「他是你爸,他生病了,这可能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特特……我真的想去。」

  「是他先放弃我们,有什么资格在他最脆弱的时候,要求我们陪伴?」

  「你爸只是想对我说一声抱歉。」

  「有没有他的抱歉,我们都走过来了,只不过是声对不起,我们不需要。」

  「我不想让你爸遗憾。」

  「他早在选择那个女人的时候,就该遗憾了!」

  宁宁倒完垃圾进门,听见妈妈和姊姊的对话,快步走到妈妈身边。

  「不对,要去见爸爸,不管是不是最后一面都要去,妈妈去、我也去,我要看爸爸的样子,我要亲口问他,为什么不要我?」

  宁宁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这是她想了一辈子的事,不许姊姊反对。

  特特拉住宁宁的手,郑重告诉她,「宁宁,不管你愿不愿相信,事实都是——他为了一个女人抛弃我们,他需要传宗接代的儿子,他不要你也不要我。

  「你不知道,当时妈妈有多悲惨,我们几乎要饿死了,那个女人和祖母拿走房子、存款,她们联手逼妈妈离婚。」

  「妈妈坚持不肯,宁可把东西拱手相让,也要留住那张薄薄的结婚证书,如果不是小阿姨借我们钱,我们能不能活下去都难说。

  「我们没有对不起杨家!,是杨家、是你嘴巴里那个爸爸对不起我们,他没有资格当我们的爸爸。」

  「就算姊说的都是真的,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见见他、质问他,让我看看那个比我更珍贵的儿子长什么样子?」宁宁激动说完,转头抱住母亲。「妈,带我去吧,我想见见他,很想、很想。」

  李蔓君望着特特,眼底盛满哀求。

  如果原本她不知道妈妈有多爱爸爸,在爸爸的「日记」里,她也该明白了。

  妈妈不只是去探望他,她还想让她们姊妹捐肝,这辈子,妈妈始终抱持着破镜重圆的梦想在过活,所以她一定要去?所以死亡是她无法逃过的命运?

  恃恃恨极怒极,难道没有一个办法让她们与杨慕生彻底切割?难道没有办法,让她们脱离死亡魔咒?她真要眼睁睁看着妈妈走向死亡之路?

  可妈妈和宁宁坚决的目光,让特特明白……就算她再反对,也阻止不了她们的欲望。

  心一点一点发凉,就这样了?再努力也没用?

  命运是谁都无法抵抗的轨道,明知道前方断崖坍方,也只能顺着轨道往前、走向灭亡?

  特特压抑隐忍的目光让李蔓君心疼,她知道特特曾经多爱父亲,现在便有多恨,对于慕生的背叛,特特受的伤害比她更深。

  可是……她无法,如果这是慕生的最后一里路,她想要陪他走完。

  李蔓君哀求道:「特特,不去看他的话,我这辈子都会不安。」

  「为什么不安?是他对不起你,不是你对不起他。」她不懂,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劝不醒母亲。

  李蔓君摇头。「不是谁对不起谁的问题,而是我无法摆平自己。」

  「妈,已经那么多年,没有他,我们一样过得好,我们真的不需要……」特特试着再劝。

  「是,没有他,我也可以过,可却是……再也过不好了。」

  再也过不好?意思是行尸走肉?是生无可恋、死无可惧?母亲决然的口吻,让特特停止劝说。

  明白了,没有转圜余地……特特垮下双肩,绝望升起,她缓缓摇头,转身往外走。

  「特特,你要去哪里?」李蔓君喊住女儿。

  「出去透气。」她必须想想,认真地想凊楚。

  关上门,巷子里一片寂静。

  特特闭上眼睛,跨开脚步大步往前走,她想,如果她现在先出车祸,是不是就能阻止妈妈的上海行?

  会吧……可是妈妈却再也过不好了……

  不行!杨特特!不要生气,不要急,不要害怕,冷静地把来龙去脉想清楚。

  也许她可以找到蛛丝马迹,证明那纯粹是个恶作剧。

  有没有可能是……某人不愿意母亲出现,拟出这样一个缜密的剧本?

  有没有可能是,某人想从中牟取什么利益,才用蒋默安三个字撼动她的心。

  因为一年后的信怎么会出现在她的邮箱里?根本不合逻辑,她怎能用一个不合逻辑的恶作剧,来阻止母亲的想望、宁宁的梦想?

  她试着说服自己,但父亲日记里写下的点点滴滴否决了她的说词,她的头脑里面好像有千军万马在冲撞,闹哄哄地转着,让她手足无措,抱着头用力转,她试着甩掉纷乱……

  叭!喇叭声吓了她一大跳。

  阿疆从驾驶座上下来,帅帅地靠在车门上,痞笑着问:「小姐,这么晚了,去哪里?要不要喝一杯?」

  这一刻,特特突然理解,为什么爱情中总是有人可以趁虚而入。

  因为当恐慌、害怕、窘迫挤压着自己时,会强烈希望身边有个强而有力的肩膀,若他不在,而身边恰恰有这样一个男人,心……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屹立不摇?

  特特像看见救命浮木似地冲上前,紧紧抱住阿疆,往他怀里猛钻,眼泪鼻涕齐飞。

  阿疆一愣……竟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

  多年来,特特始终避免让他认知错误,她用一条强而有力的绳索,把他控制在朋友范围内,可是今晚……她遇到什么事?又是蒋默安吗?

  蒋默安肯定和她的泪腺有仇!

  叹气,收拢手臂,将她圈在自己怀里,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也不问发生什么事情,他很凊楚,特特只是短暂的脆弱,他只求这一刻停留得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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