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阿疆怀里不管不顾地哭着,毫无形象。
她不知道自己哭多久,却知道眼睛肿了,因为再用力,她都没办法把眼皮给彻底撑开,视线范围只剩下平常的一半。
阿疆确定怀里的动静后,问:「哭够了?」
「嗯。」
然后……他怎没接着问?
特特抬头,「你怎么不问我发生什么事?」
「不要。」
随便猜也猜得出来,她又想起谁?过去几年她的心情低落,哪一次不是因为「他」?他又不是白痴,干么自找不痛快。
「你不问,我怎么跟你说心事?」
推开她,他满脸的嫌恶,指指自己的帅脸,说:「小姐,看凊楚,我又不是你的闺密,心事找别人说去。」
「你每次都这样,让我想要移情别恋都很难。」
「你会移情别恋?屁啦!你气蔓姨气得半死,可是你跟蔓姨就是一个样,都一样死心眼,那个男人再烂,你还是脑袋装豆浆,我在等,等你变成老姑婆后,看着人家儿孙满堂时,再来大笑特笑。」
特特有多气蔓姨,他就有多气她。
天晓得执迷不悟的女人多讨人厌,偏偏他就是抬不起脚,狠狠踹开这个讨人厌的女生。「你的专长是刨心碾肝吗?就算不当闺密,分享彼此心情,也是好朋友的义务。」
「NO、NO、NO,我不是哦,想当我的好朋友,智商至少要在六十以上。」
「郑品疆!你有没有一点点同情心?」
「对你?额度用完了!」
「你真可恶。」
「啊不然咧,你很可爱?」
横眼瞪她,感冒还没好彻底,就穿得这么清凉在外面晃,她是太担心病毒不肯二度造访?
被他几句话堵回去,特特扭过身,算了,本来就是她自己的事,她不再说话,低着头快步往前走。
在她的背后,阿疆满脸无奈,用力捶一下自己,对啦,他就是没本事不理她,就是没本事视而不见,就是没本事看她沮丧!
用力关上门,阿疆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往后拉,把她带到汽车旁,塞进车厢里。
阿疆坐进驾驶座,替她把安全带扣上,发动车子。
在经过两个红绿灯之后,特特才问:「你怎么会来?」
因为你没带手机,因为宁宁说你生气跑出去,因为你就是个空有自卑却没脑袋的女人……他有满肚子火气,可是面对她,却半句指控都说不出来。
「我到附近开会。」他随口敷衍。
特特一笑。「才怪,宁宁给你打电话了,对吧?」
他没回答,无可奈何地问:「说吧,蒋默安又怎么惹到你了?」
特特和蒋默安的故事,他已经听过无数遍,每段故事都甜得让他牙酸,他就搞不懂,这么幸福的回忆,为什么每次都招惹出她的伤心。
「这次不是默安。」
「不然呢?」
「是杨慕生。」
一个紧急煞车,郑品疆瞪大眼转头望她,不会吧,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故事抢先上映?
二0一七年六月十三日
你真的是等等的父亲吗?
一句话、十个字,蒋默安连续看过几百次。
这是第一封回信,回的不是他想要的答案,而是一个重磅炸弹,炸掉他所有的知觉神经。
他真的是等等的父亲吗?
是!但是他的运气不够好,等等来不及出世,另一个孩子抢在前面,「他」或「她」……顺利出生了吗?
如果顺利,为什么特特没有和郑品疆结婚?是发生了什么他无法预料的事?
他忍不住又回忆起过去……
「距离」对任何一对恋人,都是种折磨。
蒋默安和特特也不例外。
在六个月密不可分的同居生活之后,谁都不愿意离开对方。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蒋默安的东西大部分都已打包好寄往上海,只剩下一只行李箱摆在门口。
大行李箱旁边有个小行李袋,那是特特的,她的东西也陆陆续续搬回家!
屋子里,只剩下一个二手烤箱、丑丑的窗帘床单,和她种的两盆太阳黄金菊,不知道为什么,光是看着,就觉得凄凉。
所有事全安排好了,心情早就低落了两、三个月,他们都晓得,蒋默安毕业典礼过后,他们将面临什么。
但知道,却无法阻止。
特特不是个会乱发脾气的女生,但为这件事,她试探过也闹过。
她说:「你为什么总认为,到上海才有机会成功?」
他说:「我知道自己有实力。」
她说:「既然有实力,那么就算留在台湾,也会成功,为什么非要离乡背井、孤注一掷?」
他说:「留在台湾也许会成功,但等待的时间太久,我没有耐心,我需要一个够大的舞台,提供我快速成功的捷径。」
同样的话题,他们讨论过无数回。
他有足够的口才、资料、例子来证明他的选择正确,却没有足够的说词安慰特特不安的心情。
所以她闹过、气过,也冷战过,只是……当对手是他的事业未来,她从来没赢过,到最后,赢家总是他的耐心与坚持。
躺在床上,她枕着他的臂膀。
天晓得,心情不安的不仅是她,他也一样。
从明天开始,他将要面对的,不只是特特不在身边的寂寞,还有新环境的考验、职场的压力与竞争,他把话说得很满,可是谁敢保证他一定会成功?
想起家族的压力、长辈的轻鄙,他不允许自己失败。
所以明天对他而言,他比特特更紧张、更担忧,只是他必须沉稳,必须不断告诉自己,他会办到。
特特很伤心,但不允许眼泪现形,眼泪是要流给在乎自己的人看的,而现在,她不确定,他是不是还在乎自己?
她知道,要求男人在事业与爱情之间做选择,叫做不自量力。
爱情是女人的生命,却只是男人的娱乐交际,她哪有能耐逼着他把爱情和前途摆在天秤上,还要求两边平衡?
既然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更多的眼泪只会成为他的压力与不耐。
今天,是最后一夜,她不想让争执成为分离前的最后记忆。
蒋默安看着特特,如果她哭,他还可以找出适当的话安慰她,可是她不哭,只是惨白着一张小脸,她这个样子……让他怎么走?
起心动念,他问:「有没有考虑过到上海念书?」
特特沉默,她怎能跟他走?他的事业刚起步,养活自己都很难,她不能成为他的负担,更别说好的学校不好申请,而且她还肩负着家庭责任。
在他用理智对待「未来」与「等等」同时,她也只能用理智看待明天。
她说:「你去吧,我会努力打工,等存够机票的后,就去看你。」
这个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叫做乐观。
「我也会存钱买机票,但刚开始上班,必须全力以赴,恐怕短期内不能回来,所以你常来好吗?」
「好。」
「三年后,你毕业了,我也累积足够的资历,到时候情况一定会好转,我们再计划下一步。」
「好。」
「我一有时间就给你写信,你也要回信,如果我写的太少,你不要生气,我一定是忙疯了,你不要计较,多给我写信,好不好?」
「好。」
「我不反对你打工,但是要注意身体,记住,不管怎样,念书才是你最重要的事。」
「好。」
她不喜欢这种会让人掉泪的「分离式叮咛」,说过了,今晚她不想用眼泪制造他的不耐烦,因此她扑向他,狠狠地亲上他的脸,最后一天了,她要不管不顾、恣意狂欢……
去了上海之后的日子就像蒋默安预估的那样,为了被看见、为了明里暗地的竞争,他把所有的时间全都投入工作。
他每天工作超过十六个小时,他只是个特助,却因为尽心尽力、无处不周到,得到老板的信任。
他本来就是董事长指定栽培的重点人物,既然有本事,当然要给他额外工作,测试他的实力到哪里。
于是,在事业与爱情的拉锯战中,爱情输掉第二回合。
「默安,我有杨宁的消息了,我要马上出发。」章育襄一进来就飞快说话,神情愉悦、表情飞扬。
蒋默安却是一脸沉重,说:「杨宁给我回信了。」
第6章(1)
啊现在是演科幻剧哦?为什么一年后的信,会跑到特特的帐号里?
千万不要告诉他,真的有时空穿越这种事,他经营的是餐饮、饭店、娱乐业,不是电影、电视、文化出版业。
明明荒谬到爆,阿疆还是把信件和档案全部看过一遍。
「你相信?」他冷眼看她,要是特特敢说相信,他一定要拿把菜刀剖开她的头,看里面装的是豆渣还是肥料。
「我不想相信,但无法不相信,『他』得到肝癌,在这之前,没有人知道。」
「日记上不是说,他在今年六月六日就晓得自己得到肝癌了?我认为这是一个阴谋,他要诱拐蔓姨去上海,拉不下脸求和,想用这一招骗蔓姨过去,说不定连肝癌都是假的。」他认为这些信是杨慕生搞出来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