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后头几步的特特扬眉说:「哼哈,我待会儿会告诉阿疆,说宁宁——」声音戛然停止,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巨掌突然掐住、挤压,迫得她无法呼吸。
像是感应到什么似地,特特微侧头,她看见了!
看见一部黑色轿车,朝着妈妈的方向加速……看见驾驶座上的人,目光锁定,表情镇定,像杀手似地冷静与狰狞……
彷佛是慢动作播映,车子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特特直觉朝妈妈飞奔,直觉用尽全力推开宁宁和母亲……一个踉跄,她成功了!
千钧一发之际,母亲避开汽车撞击,只是她自己却再也避不开,她眼睁睁地看着车子撞上自己,眼睁睁看着地面离开自己的脚,她变成风筝……
同一时间,在饭店大厅里正准备出来迎接特特母女的兄弟们发现不对劲,他们快步冲出饭店。
一面跑,一面抓起任何可以当武器的东西,棍棒、立形花台、旋转门前拉红线的小柱子……
特特被撞飞那刻,尖叫声、怒喊声、玻璃碎裂声……所有让人惊慌的声音同时出现。
身子像破布似地飞起来,只有短暂的几秒钟,可是她脑海里却迅速地出现无数的画面与认定。
肇事者的目光、态度、气势、表情,那是蓄意谋杀,绝对不是意外……
特特的身子高高飞起,重重落下,疼痛塞满了她的神经,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听见宁宁的哭声,这一刻她突然觉得高兴,因为妈妈逃过一劫……
「姊……妈、妈,姊流血了……」宁宁抓住她的手,语无伦次的喊。
李蔓君看着眼前一片混乱,心惊胆颤,她需要帮忙,需要……拿起手机,急急拨出章育襄的电话。
「您好,李女士?」
「特特出车祸了,伤得很重,我们需要帮忙!」
「你们在那里?我马上赶过去。」
同时间,车祸现场的另一边,红色小柱高高举起然后落下,挡风玻璃碎裂。
正准备逃走的肇事者被猝不及防的突击惊吓,他用力踩下油门,不料下一刻,更大的撞击声出现在车顶,车顶凹了一个洞。
他镇定的表情出现裂痕,而袭击他的人越发勇猛,再一次两个同时出现的重力撞击,震得肇事者耳膜嗡嗡作响,车窗破了!
一个人从破掉的车窗中伸手,猛拳往肇事者脸上砸去,他头被打偏了。
抢走钥匙,打开车门,他把肇事者拽出车外,其他三个人抢身过来,一阵拳打脚踢,短短几秒钟,那人已经看不清楚原本面貌。
不多久,喔咿喔咿的警铃声在寂静且几乎四下无人的深夜中响起,混乱惊恐的表情、破碎杂乱的场景……这场车祸太怵目惊心。
第8章(1)
二0一六年六月二十八日
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好像谁拿了把尖刀,将她分割成一寸一寸的碎肉,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凌迟处死?
痛一阵一阵,眼前的黑暗渐渐出现光明,特特以为自己死了,只是,眼前的不是医院、不是奈何桥,而是……是一条她从没见过的道路?
小季慢慢地走在她身后,低声问:「你真的决定这么做?」
「除此之外,我还能怎样?妈妈已经死了,这家店除你之外,谁还能接下来?」
「蔓姨的心血,你就这样白白给人?」小季说。
「不然呢?」她停下脚步,连日的奔波让她心力交瘁,母亲刚刚入瓮,她一身的白衣还没换下来。
宁宁恨透她了,她说:「如果不是你坚持我去考什么鬼指考,如果我陪妈妈去上海,妈妈就不会死。」
爸爸抛弃她们,宁宁怪在她头上,现在连妈妈的死,也算在她的帐上,她多冤啊!
「我可以跟你一起经营,像过去那样合作无间。」
「不了,我还是想开咖啡店,谢谢你,以后花店和那些老顾客就麻烦你,小季,过去几年、谢谢你,今天的事也谢谢你。」
「谢什么?蔓姨照顾了我那么多年,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
「你先回饭店,我想一个人走走。」
「你走吧,我在后面不吵你。」退后五步,是他一贯的体贴。
特特没有坚持,继续往前走,只是脚步变得更加沉重。
她始终觉得不对,始终觉得母亲的死因太诡异,怎么会……就这么死了?也许不该拒绝和杨慕生见面,至少她得弄凊楚,妈妈的出现会妨碍了谁?
拿起手机,点开通讯簿,她决定打电话给章育襄,她要见杨慕生一面。
此时奇怪的第六感出现,她觉得不安,迅速转身,却发现有个黑衣人高举棍棒站在小季身后,她扬声大叫想给小季示警,可是……来不及了,随着棍棒落下,小季的身子瘫软在地。
凶手与特特对上眼,她瞬间明白,自己才是对方的目标。
飞快转身,她抛下小季,拼命往前跑。
她几乎能够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眼角瞄见左方五十公尺处有一间超商,她想也不想,直接冲进超商里。
她躲到最边角的货物架旁,拿起手机,点出宁宁的LINE,飞快地打下几行字——
妈的死音不单唇,怀遗谋沙小季背打氲,有任跟宗我郑件存款不在毛怪肚子里仙回外婆加,我去找你
她打得很快,错字很多,但没有时间改,因为黑衣人已经进了超商,已经看见她,他大步向她走近,逃不掉了吗?
她转身跑掉,在转到另一个货物架时,迅速把手机往一堆洋芋片里塞,再跑两步,发现另一名黑衣男子站在前面,转身,她已被包抄……
两人狞笑走上前,低声道:「乖一点。」
下一秒,有把枪顶在她的腰际……
一阵怪异的气味漫上她的口鼻,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云里雾里,走路时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
身体随着男人的牵引,一步步向前走,在坐进轿车时,后脑一个重重的敲击,她坠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两分稚气,有点像正在变声期的小男生。「没有被人看见吧?」
「放心,我们做得很隐密。」
「很好,把人解决之后,我会把后汇到你们的帐户里。」
「多谢。」
迷迷糊糊间,特特睁开眼睛,她被放倒在冰凉的地板上,视线望去,看见一双男人的脚,不大,皮肤很白,脚踝处有块褐色、十元大小的斑点,大概有些紧张,他一面说话一面抖着脚。
「听说台湾那里还有一个,你们可以顺便解决吗?」
「男的女的?多大年纪?她的资料?」
「女生,十九岁,叫杨宁。戴苹,资料到手了吗?」
「再给我两天,我会弄到手。」是女人的声音。
「到时再把资料给我,不过……跨海作业的费用要高一点。」
「多少,你们尽管开。」
「两百万。」
「成交,我还是老话,不要留尾巴,事成之后,就不要联络了。」
「道上的规矩,我们懂。」
头很痛,特特缓缓闭上眼睛,不久,听见有人朝自己靠近。
她无法形容那种疼痛,像是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刺进她的腹部。
特特猛然张眼,她看见绑走自己的男人正把刀子往前推。
一个激灵,她猛地转身,在地上接连滚几圈,刚入肉的刀子歪了角度,横过她的腰际。特特开始放声大叫,她的尖叫声让男人心慌,他没想到特特会突然醒来,更没想到,以为是没有人的林子,却听见有人在对话——
「你们听见了吗?」
「听见了,在那边!」
紧接着,是杂沓的脚步声。
那男人举刀,还想再往她身上砍,没想到脚步声来得迅疾,有人扬声——
「看,那边有人!」
男人气急败坏,狠踹她一脚,大步跑开。
温热的血从腹部冒出来,她不敢停止尖叫,直到摇摇晃晃的人脸在眼前出现,她的声音转为微弱,低喊,「救我……」
她不能死,宁宁还小,她必须活着、必须回去……
疼痛再度侵袭她的知觉神经,这次……真的死了吧?
特特虚弱地张开眼睛,当视线接触到妈妈焦虑的脸庞时,泪水潸然。
呼……太好了,只是作恶梦,妈妈逃过一劫,而自己没有被绑被杀,那宁宁呢……她伸手,宁宁快步朝她走来。
「怎么了?姊姊,很痛吗?我去叫医生……」
没事,大家通通没事……谢谢天、谢谢地,她有满肚子说不出口的感激。
「没事。」特特摇头,转头看阿疆。
阿疆冷着脸,满心罪恶感。
是自己信誓旦旦说,把她们带来,就会平平安安把她们带回去,明知道那个信件档案里,阿姨就是在昨天出的车祸,他怎么可以疏忽大意?没事干么去公司啊,少赚一点会死吗?他不去,公司会倒吗?
他恨死自己!如果阿姨真的像日记里写的死于车祸,他敢发誓,这辈子特特都不会理他了。
他抢上前,把她冰凉的手裹在自己的掌心中。「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