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找到蒋默安。
锁定他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在学校很出风头,因为许多女生都喜欢他,却没有任何人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留超过三分钟。
他是个困难百分百的挑战,一开始,她没想到自己会赢;一开始,她只当它是一场赌注;一开始,她没想过一个游戏会让自己失心;一开始……
密密麻麻的刺痛再度传进她心底,痛得她皱眉。
丢在床上的手机,一闪一闪的,无数条信息传入——
脱疆野马:我找你一整天了,都没回,怎样?事业做这么大?
脱疆野马:伯母说你在家,快接电话。
隔了好几分钟后,信息再次传来。
脱疆野马:我和宁宁谈过了,对不起,我后悔和你打那个赌。
第3章(1)
二0一六年六月七日
特特整晩没睡,凌晨五点,走进浴室冲掉一身汗水,开始准备今天的订货。
眼睛肿鼻子红透,她哭了太久。
很奇怪,明明回忆的片段那么甜,为什么还是会哭?因为知道结局不完美?
但是……能怨恨谁?是自己一手创造的尾声,不圆满只能认。
拿出订货单,从工作台下抱出一袋吉利丁,先把吉利丁泡在冷水中融化,再隔水加热,她要做芒果乳酪慕斯蛋糕。
六月是芒果陆续收成的季节,甜甜的浓香,像化不开的初恋滋味,她的第一个芒果蛋糕是做给「他」吃的,她记得,他紧皱的眉毛、不开心的心情,因为芒果的甜香而舒展。
手机响起,特特一面搅拌吉利丁,一面接电话。「喂。」
电话那头没人应声,她微微拿开电话,看一眼来电人姓名,翻白眼。「很无聊耶,说吧,有什么事?」
「你哭了一夜。」不是疑问句,郑品疆口气笃定。
手一顿,深吸两口气,刻意说得轻松,「哭一夜?你以为我的眼泪很廉价?」
「我和宁宁谈过了,她很后悔。」
接不住他的话,特特在电话这头深吸气。
「她还小,容易冲动,别放在心上。」
特特依旧不接话,她知道宁宁被自己宠坏了,宁宁不晓得冲动会让一个女生陷入多么困难的境地,但她晓得,她必须教会宁宁。
「等你的蛋糕甜品做好后,我派几个人过去帮你送,腾出时间,中午我们一起吃顿饭!」
「不要。」她直觉反对。
「为什么不要?」
「到时你那些兄弟,又要误会我和你有染。」她不喜欢他们的暧昧眼光。
「我们之间早就染到不能再染,误会你的只有我那些兄弟,误会我的……要不要算算你那些亲戚朋友,哦、对!还有那个小季,他只差没拿我当杀父仇人了。如果我放在心上,日子还要不要过?」
特特失笑,回答道:「知道了,在哪里碰面?」
「我去接你。」
「嗯。」挂掉电话,特特偏偏头,再叹一口气。
先制作蛋糕体,把植物油、鲜奶、蛋黄、蛋白、细砂糖……等打发,再把软化的奶油乳酪加上鲜奶、优格、柠檬汁、糖和吉利丁逐步放进搅拌器里。
她看着转动的搅拌器,常常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像被搅拌器不断搅动,和出一团糊涂,她以为黑是黑、白是白,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泾渭分明的事到了她手上,却变得模糊难解。
是她的问题吗?是她的问题吧!
拿出十五个八寸圆型烤模,倒入蛋糕体和搅拌均匀的奶油乳酪后,放入冰箱中凝固。
背靠着冰箱,特特摇摇头拍拍脸,对自己说:「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
九点,宁宁起床,她走到厨房门口张望。
家里有两个厨房,一个是普通厨房、一个是特特专门用来做蛋糕的厨房,早餐不会出现在专业厨房里,但宁宁还是走进来,故意当着特特的面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果汁,张嘴就喝。
平时特特会念她一大早不要喝冰的,但是今天,特特无动于衷,她忙着把乳酪馅倒入蛋糕模型。
宁宁别别扭扭地看姊姊几眼,故意走到她身边,仰头咕噜咕噜、大口大口地喝冰果汁。
特特假装没看见,打开已经预热好的烤炉,把柠檬乳酪蛋糕送进去。
接下来,她要做抹茶千层蛋糕,这是最近比较受欢迎的口味,订单一天比一天多,但是太费工,每天限量十个。
见姊姊不理她,宁宁拉不下面子,故意大声说:「我不要去补习班上课。」
特特没应声,把面粉、糖粉、抹茶粉过筛两次之后,慢慢加入牛奶。
看她这样,宁宁更生气了,又说一遍,「我以后都不要去补习班。」
特特放下搅拌棒,叹口气回答,「随你。」
「随我?」意外的答案,让宁宁瞠目结舌。「你发烧哦?」
「没有,我只是想清楚了,你是对的,你的人生不该由我安排选择,我确实没有权力指挥你过怎样的生活,过去是我的错,我不该谋杀你的意志力和人生,对不起,我已经认清楚,这是二十一世纪,不是白垩纪,所以……」她摊摊手,意思是——请便。
对上姊姊的视线,宁宁知道,这不止是请便,还代表姊姊不要管她了,随便她爱怎么闹就怎么闹。
气!怒!恼!她恨恨跺脚,大喊,「这样最好!」
转身,宁宁跑出厨房,特特静静看着妹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她无奈摇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在蛋糕上。
特特把住址交给小弟,用三辆宾士车送蛋糕……太高级也太过分,但她没说什么,那是阿疆早就习惯的排场。
阿疆没有过来接她,他还在忙,特特冲个澡后回房间打理自己。
大学二年级,对她、对阿疆都是急传直下的一年。
那年,她失去蒋默安,失去孩子,而阿疆失去他唯一的亲人——他很讨厌、很厌烦、很看不惯的黑道父亲。
可是那个让他看不惯的父亲死了,他却开始害怕起来。
阿疆和特特约定好,两人要一起变强,一起用自信面对残破不堪的人生。
六年过去,阿疆放弃学校课业,砸大钱请知名教授私下教他如何操控企业、摆弄经济,如何把黑道组织由黑漂白;而特特努力成为甜点师傅,为梦想不断前进。
他们都知道,除了前进,人生没有第二条路,自卑这种东西,你不去理会它,它却会像癌细胞一样,不断增长扩大,唯有让变自己得更强,才能正面与它对抗。
很显然地,成为疆磬企业的董事长后,阿疆从自卑中脱胎换骨,自信如影随形,他旗下的酒吧、饭店不再贩卖毒品,他走高端路线,专门接待政商名流,最近,有充足人脉的他,开始朝餐饮业进军。
他成功了,特特呢……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成功,但她尽力了。
看一眼镜中的自己,头发已经长到腰际,是蒋默安喜欢的长度,特特在发尾抹上护发霜,对着镜子一下一下梳理着。
正常女人在分手后,会剪断长发、剪断牵挂,断却过去缘分,她却为一段已逝的爱情,留下长发、保养照料,潜意识里,她害怕那段过去彻底消失,一如害怕那段记忆不再鲜明。
绑好头发,阿疆还没到,特特打开电胞,发现信箱里有一封信,是昨天晚上寄来的,那个时间……她正在和宁宁吵架。
接上网路、打开信箱,却在看见「蒋默安」三个字时,手停在半空中。
Form:蒋默安
Sent:2017/6/6
To:杨宁
特特不断不断不断地重复蒋默安三个字,她必须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不是幻想,才能提起力气,用力点进去。
杨宁小姐你好:
我叫做蒋默安,也许你会怀疑我为什么会用这个帐号寄信给你。
我是令尊的下属,也曾经是特特的朋友,这个信箱是我和特特之间联系的方式,但她失联了,到目前为止,下落不明。
我期待你会接手她的电脑、她的信箱,朗待你能看见这封信与我联系。
因为我必须通知你,令尊的病况严重,医师让家属做好最后的准备,我们都不希望他离开,但这种事并非能由我们安排,如果你看到这封信,我希望你能来一趟上海,见杨董事长最后一面。
当然,我能够理解你的恐惧,毕竟去年六月底,你的母亲在上海发生车祸身亡,七月初特特又在这里失踪,上海带给你的,肯定不会是好印象,不过请相信我,如果你愿意,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你,不会让你遭遇同样的事情。
另外也请你放心,我不会放弃任何可以找到特特的机会。
董事长留下不少东西给你……我知道,用这种话来吸引你太势利,但我别无他法,毕竟董事长的时间所剩不多,如果愿意的话,请你尽快与我联络。
特特把信从头到尾读二遍,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是她认识的那个蒋默安吗,为什么他说妈妈七月分会在上海出车祸?为什么他会说自己失踪?又为什么寄信的日期是在一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