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快告诉姨祖母,姨祖母替你作主。」这娃儿是受了什么委屈,两眼都哭红了。
「姨祖母,我祖母她……她过世了……」想到祖母的死,苏晚蓁是发自内心的哭出来。
「什么,阿珂她……她还小我七岁……」她最疼的妹妹……温老夫人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泪盈满眶。「你爹他们为什么不来说一声,我妹子死了还想瞒着我不成!」
「我爹他……」她欲言又止的垂下头,泪流满面。
温老夫人面色悲伤的摇手。「不用说了,那几个不孝子的德性我还不清楚吗?肯定忙着争你祖母留下来那点私房。」
她那个妹妹唯一的憾事就是这个,孩子没一个有上进心,个个只想偷鸡摸狗,哪里有好处就往哪里去,全然没有风骨。
「姨祖母……」她哭得泣不成声。
「子不言父过,姨祖母了解,你爹靠不住,你继母又是个眼皮子浅的,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而不顾继女的死活,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来,别管别人说什么,阿珂的孙女我怎么也要照顾。」一想到连妹妹最后一面也见不到,悲从中来的温老夫人频频拭泪。
「老夫人,节哀顺变,阿珂小姐舍不得你为她难过。」郑嬷嬷也低头拭去眼角泪滴,语带哽咽。
阿珂是苏老夫人闺名,从温老夫人还在闺中就开始伺候的郑嬷嬷一直喊当年还是二小姐的苏老夫人为阿珂小姐,温老夫人是大小姐。
温老夫人叹息着,强行压制住泪意,吩咐道:「她们一路奔波肯定是累了,你安排她们住芳华院,吃穿用度就跟府里的小姐一样,不许怠慢,我这心里疼着,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和府里的小姐一样?府里的小姐们待遇可是有分别……精明的郑嬷嬷思索一番,决定让苏晚蓁的用度和大房的温千意相同,温千意虽是庶女,却也是大家闺秀,配得上出身一般的表小姐了。
毕竟若要和三房嫡出的温千染同等待遇,只怕温老夫人肯,温老太爷也不肯点头,那是他的宝贝肉疙瘩,谁敢和她平起平坐。
「染染,染染,你在哪里?」
苏晚蓁带着下人在温府花园里散步,这时,伴随清朗嗓音,一道挺拔如松的清俊身影由远而近走来,她不由得驻足。
稚气已褪的左晋元容貌更俊美了,宛如立于月光中的仙人,翩然出尘,然而他一看见眼前陌生的苏晚蓁,脸色立刻冷冽,深邃的眼中带着些许杀气。
「你要找千染表妹吗?她不在……」即使早知晓他容貌过人,是本朝少见的美男子,苏晚蓁还是为他出色的长相而怦然心动,忍不住想上前和他多说几句话。
「你是谁?」随着年纪增长,见到的人事物多了,左晋元心思也不若年幼时迟钝,看得出眼前女子的亲近之意,很是不喜。
这是哪来的魑魅魍魉,等等见到染染要叫她注意点,温府里进了精怪,要小心提防,说不定会吃人。
「我是千染的表姊,我叫苏……」她一脸羞怯地轻送眼波,粉颊微酡,欲语还休。
左晋元却冷声打断她的适,「让开,你挡到路了。」要不是她是女的,他早一把将她推开了,狗挡路是听不懂人话,人挡路是不识相。
苏晚蓁面上一僵,笑得有些尴尬,「是我先来的,你怎能口气凶恶的赶人,况且来者是客……」
「我管你是哪来的客人,我找的人又不是你,唠唠叨叨一大堆干什么,做客要有做客的样子,你满园子走来走去倒像是做贼。」这几年脾气渐长的左晋元只对一人和颜悦色,对其它人是看不顺眼先揍再说。
「世子……」
他不耐烦的身一闪,避开像要倒向他的女子。「我还梨子呢柿子!世子是我大哥,你别搞错人了。」
目光一闪的苏晩蓁暗暗埋怨他的不解风情,同时也提醒自己不要掉以轻心,重生一回,太多事跟她的记忆不同了。
按照记忆,她明年六月才会在老夫人的寿宴遇见左晋元,那时他态度和善,谦恭有礼,对她虽不冷不热但也未恶言相向,而如今他们提早见面了,是好是坏犹然未知……
无论如何,她很清楚她不愿意再走走过的路,凭什么温千染有人疼宠,有人爱,她却要面对不讲理的婆婆和习蛮的小姑?她也想有个能为她挡住任何流语蜚言的夫婿。
看着左晋元匆匆离去的背影,苏晩蓁在心里冷笑,总有一天她要所有人跪在她面前,求她给他们一条活路。
「姑娘,你在看什么?」随侍的丫鬟小杜轻声提,虽然左三少爷越长越俊,她也常看傻眼,可这样毕竟不庄重。
以温府庶女的规矩,一人有两名一等丫鬟伺候,小桃是温府家排服侍苏晚蓁的一等丫鬟,另一个叫杏子,正站在苏晚蓁的另一侧。
依本朝惯例,官家的千金才叫小姐,苏晩蓁的父亲是管城门的城管,无品无阶,他的女儿本来只能被喊姑娘,但苏老夫人还在世时,随亡夫的布政司官职受封六品诰命,即使丈夫不在了,她的诰命仍在,其子孙仍能受到庇荫,所以苏晚蓁在身分上还是官家千金。
只是苏老夫人过世了以后,事情就不同了,以往被喊小姐的苏晩蓁只能改称姑娘,这一点是她最不能忍受的,觉得为什么人死了便什么好处都一笔抹消,她由原本的官家小姐沦落成寻常百姓家的姑娘?
苏晚蓁不怨父亲无能,不能力争上游,给她一个好出身,反而怪责朝廷不公,未照顾官员遗眷,要不然她也能有个体面的身分,坦然的进出名门世家的各种邀约。
「没事,只是觉得这位公子太过无礼,我好心告诉他千染表妹不在府里,他不领情就算了还横眉竖目。」她捂着胸口故作捧心状,彷佛受到极大的惊吓,花容失色。
杏子笑道:「那是千染小姐的未婚夫,从小就在府里走动,我们太傅府就好比他们的定远候府,想来就来,从不送拜帖,老爷、少爷们常被他气得想揍他一顿。」可惜打不过人家。
定远候府是武将出身,府中大半的下人都会武,三位少爷更是军中猛虎,一人敌数人绰绰有余。
苏晚蓁假意恍然大悟的喔了一声,「原来是千染表妹的未婚夫,难怪不把人放在眼里,只是姨祖父是清名在外的文官,又是本朝文人之首,怎么挑个不懂礼数的武夫给千染表妹?」
文官、武将向来文武相忌,鲜少有往来,更遑论结为儿女亲家,那会引起帝王猜忌,导致灭门之祸,可上一回,在她咽气之前,温府还是钟鸣鼎食之家,温赋的门生多不可数,一府有十二人为官,个个官位不低,不仅先帝……呃!皇上恩宠有加,下一个明君上位后仍给予高官厚禄,放任两家走得密切。
这是她一直不懂的事,只是那时她已嫁人了,跟着丈去外放到信州,对于朝廷的动向一无所知,她只知这几年会发生几件动摇民心的大事,皇上因此怒急攻心病倒,交由太子监国,他安心养病。
杏子笑吟吟的解释,「左三少在千染小姐面前可不会如此,一物降一物,只要咱们千染小姐美目一睐,左三少爷就安分地像只猫,规矩得让人想笑。」看过猫戏老鼠,还没瞧过老鼠捋虎须,老虎躺着一动也不动。
小桃也附和着说:「是呀!千染小姐很厉害,连老太爷也拿她没辙,老太爷一动怒,老爷、少爷都躲得远远地不敢靠近,唯有千染小姐是笑着走进书房禁地,再笑着走出来。」
老太爷一吼,地上动三下,她都要吓死了。
羽睫轻垂,苏晚蓁面上笑意似有若无。「看来千染表妹年纪虽小却对御夫颇有一套,改日向她学上几招。」
温千染……呵呵呵,她再有本事,能得知两年后的事吗?自己还是占了上风——她能「未卜先知」!
苏晚蓁心中一开始对温千染的羡慕,逐渐被名为嫉妒的魔物吞噬。
她来了温府三日尚未见到传闻中的千染小姐,却听见一句又一句崇拜的赞美,莫名的,她心中生出一股恨意。
她恨着一个丛来不曾伤害过她的人,那个人一无所知,此时还在开怀大笑,和她祖父抢肉吃……
「不行,那是我的,我喜欢吃脆脆的皮,你要让我,我还小,不多吃一点长不高。」
「你这丫头懂不懂孝道,敬老尊贤,和老人家抢食,你不怕下雨天雷声阵阵吗?」不孝,太不孝。
「我又不做丧尽天良的缺德事,天打雷劈与我何关,祖父你才要小心点,天气阴就别出门,在家念念佛经才是。」温千染雪嫩藕臂一伸,抢到一支鸭翅,贝齿连忙一扯烤脆的皮。
「你是指祖父缺徳?」不顾美髯染上油花的温赋扯下鸭脖子、鸭头,老人家的牙还很好,爱嚼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