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她说她是……陈招男?
在他的心脏痛到快爆炸时,紧紧抱住他的人是……陈招男?
在黑夜里,在恶魔来袭时,把他拖离地狱的是……陈招男?
把她自己给了他,而他的心无动于衷,狠狠摧毁的人是——
「招……男?」
天方露白,一抹微光透进来,床上赤裸的两人交叠着。
杜御的眼球晃动,声音嘶哑,眼里慢慢装进了她。
「你……想吓死人吗?」他终于看见她,终于叫回他的失魂落魄,陈招男嘴有抖着浅得看不见的苦涩和故作轻松。
真的……是……陈招男?
杜御惊见她脖子、肩膀处的点点吻痕,嘴唇还留着血……
他刚才咬破的……是她?
杜御抚模她的嘴角,她的脸……慢慢……手指紧握成拳,重重一拳捶打在床上。他仿佛就像是从一头狂暴的野兽恢复成人,恢复人性,深埋在她肩膀的喘息声沉重又后悔,满满的自责……
「的确,你如果还是个人,就该知道自己做了禽兽不如的事。」
杜御全身僵硬,缓缓抬起眼,她有脸说——
「嗯,是我先碰你,我主动抱你,才会变成这样,所以也不能全怪你……」
瞪视她的不满才消停……
「因为我同情你的处境,爱上不该爱的人,确实满凄惨的……你再怎么瞪,也不会改变事实……你饿不饿?我饿了,想去吃点东西,你挺重的,我没法起身。」陈招男不要他的自责,更不要他的感激,她只希望他走过这一关,重新站起来。
杜御又闷又怒,她简直莫名其妙……他瞅着她脖子上的吻痕,心情复杂,却不再那么沉重,缓缓翻起身。
陈招男这时才发现他的身体多少还有挡风作用的。
当他抽身离开,她好不容易才暖起来的身子又暴露在空气中,让她冷不防一阵颤抖,默默抓过被子裹住自己。
她转头看他,他坐在床上背对着她,整个人笼罩在阴郁之中……
她深吸了口气,努力移动发软的双腿,下了床,拾起衣服穿上,手又冰又冻,几次扣不拢扣子。
「……冰箱有些菜,我去弄热,你准备好就下来吃。」陈招男忍住牙齿打颤,浑身发抖,试了几次,才找到她清冷的声音。
杜御终于清醒了,这几日来首次面对神智清醒的他,她才发觉这是多么难堪、窘迫的一刻。
她碰他,是因为他脸上爬满了泪,她只是帮他擦掉眼泪……
她抱他,是因为要阻止他把整个屋子都砸了……
她只要……他没事就好。
第2章(1)
早晨的阳光升起,海面闪闪发亮,迷人的光芒逼得人睁不开眼。
「……不要,我不需要医生……我静一静就可以……嗯,她没走……我知道了……好。」杜御眯着眼睛望着窗外的光芒,强打起精神,和薛芮芬讲完申话。
手机里有新讯息,是乐乐……
杜御低头看着手机,看着看着,眼神又空了。
这个寒假,欢乐乐跑到深山里去当志工,似乎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很忙碌,很快乐……
抱歉哦,这里收讯不好,电话常常断,等过年我回去就可以见面了,等我。
等她过年回来……
「……该怎么和她说?」心脏已经痛到麻痹,不知道该怎么再痛了。
陈招男在房里收拾一片狼藉,手指被玻璃碎片划破一道伤口,血珠冒岀来,她抽面纸擦掉,瞥他一眼,继续凊理地板。
杜御还是一样,深刻的五官有如雕像冰冷,没有温度,只要有乐乐的讯息,他就又陷入痛苦的深渊里,整个人涣散失神。
哐啷……
听到扫玻璃碎片的声音,杜御才转头,看见她……才想起她。
「我们……是不是应该谈谈?」
杜御努力把心神拉回来,强迫自己回到现实世界,强迫自己看见陈招男,看见他对她做的事,他提醒自己不能对她不闻不问,他得和她谈谈……
想到这里,杜御心情忽又一沉,嘴角撇起一抹嘲弄。
很可笑不是?他恨不得抛弃全世界,骨子里却还守着这个世界的规矩,这个可笑可恨的世界,毁得他一点未来都没有,他还在乎什么责任?
陈招男抬起头时,只见他阴郁着一张愤恨的脸,已经又封闭了自我,把她丢到脑后去了。
她瞥向他身后那扇窗户,海风呼呼地穿过没有玻璃的窗口,不先处理的话,入夜会冷死。
陈招男先把地板收拾好,拿着垃圾下楼,在楼下找到纸箱和胶带,回到房间来。人呢?
看不见杜御的人,她一阵紧张,走出阳台才看到他……
杜御坐在那儿,望着远处的海,动也不动。
大概又在想该怎么面对乐乐了吧?
她也不知道他该怎么面对变成自己妹妺的乐乐……现在对杜御而言,再见乐乐,只剩下苦涩、黑暗和绝望。他们的未来,会变成如何?
对杜御而言,残酷的现实,把过去几年充实的生活变得悲惨又可笑,恐怕他再也找不到他的未来在哪里了。
阳光缓缓的移动着,从窗口移出去,又慢慢照进来。
杜御的头顶上,一会儿云飘过,一会儿一片蔚蓝。
不知不觉,天空染红,天色逐渐暗下来……
陈招男看着他,看他在阳台坐了一整天,发着呆,失落得像一缕游魂。
杜御终于接受自己掉入地狱的事实。
人生,不会再有低谷了,因为已经到了最底层……杜御不再挣扎,不再发狂,不再摔东西,他已经认清现实。
现实就是,他能砸掉永夜小屋,毁掉他和乐乐共同诞生的地方,也无法抹去他和乐乐是同母异父的孪生兄妹的残酷真相。
「吃饭了。」
陈招男打开房里的灯,走出阳台叫他。
寒假已经过去一大半,杜御还是一副行尸走肉,每天都坐在阳台发呆。
「杜御?」
「……什么事?」
陈招男轻晃他,他才有动静。
「吃饭了。」
听到吃饭,杜御才站起身,和她下楼。
「快过年了,你有什么打算?」陈招男帮他添饭,帮他夹菜,满桌子的菜都是薛芮芬带来的。她有很多证照,有美容、美发、服装设计、会计等等,就是没有烘焙相关,她连米都不会煮,只负责弄热。
杜御不太愿意看见薛芮芬,所以她每次都是来把冰箱塞满,然后坐一会儿,拜托陈招男看着他,才叹着气离开。
「你不用管我。」毫无温度的声音,千篇一律的答覆。
「我懒得管你,我是要问你,如果你要回家过年,这里可以借我住吗?我外公过世后,父母都再婚,各自有家庭,我不想去打扰。」
「随便你。」
「……嗯。」早上他在电话里跟家人说,这个过年已经约好和朋友一起过,陈招男知道他还无法回去面对他母亲,打算整个寒假都待在这里,所以她也找个借口留下来。
但是,她又能帮他多少?
顶多是照看他的三餐,偶尔搭几句话和他聊天,平常她就不是会主动开口炒热气氛的人,加上杜御这副游魂状态,永夜小屋从早到晩都冷冰冰……她只希望这个冬天赶快过去。
陈招男住在他隔壁的客房,洗完澡会过来看他一下。
不过她敲门,里面通常都是静悄悄没有反应,她打开门——
深冷寒夜里,杜御开着窗户,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睡衣,坐在窗口发呆。
一股冷风刺骨,整个房间冷飕飕的,把她刚打开的秘细孔都冻起了鸡皮疙瘩。
陈招男赶紧把窗户关上,先拿毛毯里住他,看见他……又来了。
他的情绪还很不稳定,经常弄伤自己,那两只拳头应该是在浴室里捶墙造成,就是不知道他脸上的伤怎么来?
「……我帮你上药。」
医药箱里的药都快被他用光了,陈招男扳过他的脸,用棉棒沾食盐水清洗他脸颊的伤口。
「……招男?」杜御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闷着怒和痛楚。
「嗯。」她望他一眼,垂下眼睑,藏住她对自己的气恼……这个时候,如果是乐乐,一定会不停闹他,逗他开心,安慰他,不会让他一个人这么难过。
陈招男好气自己的笨拙,她帮不了他的忙,修补不了他的心,也无法阻止他一再伤害自己,只能望着他的伤口哽咽。
「我想过了……乐乐没有必要承受跟我一样的伤痛……我不想让她知道真相,她继续当欢家的女儿,什么都不知道……会比较幸福吧?」他哑声说道。
他的声音,只有提到乐乐时才有温度……听他满满的苦涩,她的头更低。
「……嗯。」眼泪几乎夺眶而岀。她心底再怎么酸痛,也没有杜御来得沉重。
「嗯,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好了,幸好和乐乐分隔两地念书,乐乐抽不岀时间见面,他减少联络,慢慢疏远,再提分手,乐乐也可以接受……这样就好了。
只要他和乐乐永不再见,只要他一个人挺过去了,真相石沉大海,家里就风平浪静,继续和乐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