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踏出门,就听到里头摔东西的声响,她在心中叹了口气,温叔和婶子人还不错,可惜教出一个令人头疼的闺女。
她缓缓的走出后院,往今晚所住的厢房走去。
一阵风吹来,带来些许凉意,一个转眼,夏天就要过去了,空气中渐染了秋意。
今日一场大雨来得急,明日大山里的木耳、野茹该长得不少,就算日后不将山货卖进富林楼,她也该为将要到来的寒冬备上粮食。若是明日回去得早,应该还能得空进山采集。
心中兀自盘算,隐约间,听到后头有步伐声由远而近,她微侧身看了一眼,就见温富林恭敬的带着三名一身戎装的士兵走过来,里头竟然还有熟人——田仁青。
她一时闪神,等回过神时,人已经快到了跟前,她敛下眉眼,恭敬的让到了一旁。
张沁玥的举动是尊敬也是避嫌,温富林远远看着,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脑子同时闪过方才在大堂上盯着男人看的女儿,两相对比,他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羞恼。
田仁青一眼就认出了张沁玥,他没料到会遇见她,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张姑娘。”
他的声音很轻,本不该引起太多动静,但走在略前方的人却停下了脚步。
张沁玥低垂的视线中出现一双大脚——穿着绑腿战靴,上头绣着祈求平安吉祥的目云纹,这样的绣法熟悉得根本是出自她的手……她的心没来由的跳了一下,下意识的抬起头。
除了温富林外的三人,个个人高马大,尤其是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目测身长超过八尺,一身铠甲在身,正如陈晓丝所猜测,此人身分不凡。
她心里虽然对於说书人嘴里说的英雄气概深感怀疑,但如今亲眼看到一个威武的将士站在面前,眸光清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她竟克制不住的心跳加快。
只是思绪飞快一转,她想到了弟弟的死,脑中闪过的只剩一句“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样的悲凉,以前她不懂,现在却是点滴在心头。
她对自己竟然会莫名对这一身戎装、威武挺拔的男人心生崇拜,感到厌恶,激动的思绪瞬间冷静下来,再次垂下眼眸。
战君泽低头看她,鼻间缠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桂花香气,他虽是一介武将,但他年纪轻轻便能位居高位也不是个蠢人,不过短短一瞬,他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崇拜、惊叹再到嫌弃,他在她垂下目光的同时也收回目光,不发一语的越过她身旁。
温富林不解的看了战君泽的背影一眼,但也不敢多言,连忙快走几步,招呼人进入张沁玥对面的厢房。
真到耳际响起房门关上的声响,张沁玥这才抬起头,片刻不停留的走进自己的房里,毫不留恋的关上房门。
“明日战大人还得赶着回京,小的就不打扰,另外两位大人的厢房也已收拾妥当,就在院外几步路,小的领两位大人前去。”
“温当家别忙,等会儿我与田兵长自己过去便成了。你也忙了一天了,早点下去休息吧。”开口的是跟在田仁青身旁的王汉宇,这一路上他不是没看出温富林的讨好,不得不说这个甘州城最大酒楼的当家有几分能耐,十分知礼识趣,可惜对上的是最厌恶这一套的战君泽。
温富林不敢多言,恭敬的说道:“大人早点歇息。小的先告退。”
“温老爷,暂且留步。”战君泽解下了腰间的佩剑放在桌上,出声道。
王汉宇不由得轻挑了下眉头,与田仁青交换一抹好奇的眼神。
温富林连忙低头停下脚步。这位副将生性少言,一路上并未与他多作交谈,明明年纪轻轻,却有难得的霸气沉稳,令人心生畏惧,“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
看着温富林小心翼翼的样子,战君泽感到有些腻味,他是个武将,不讲究规矩,偏偏百姓见到官,尤其是他一身戎装,还是难以改变骨子里的惧怕,连抬头看他都不敢。
他压下心头不耐,淡淡的说道:“不过是想向温老爷打听件事。”
“不知大人想要打听何事?”
“我手下有名医官,姓张名洛,有个姊姊名唤张沁玥,就住在甘州城外的张家屯。”
温富林闻言,心头闪过讶异,放眼嘉峪关,除了轩辕将军,就是战君泽这个少年副将最被看重,甚至传闻轩辕家有意提拔战君泽,打算几年后让他镇守边关。
张洛医术了得,在军中颇有声望,这一点温富林是有所耳闻,但是说白了仍旧只是个小小医官,不想如今竟能让战君泽放在心上,还问起家乡胞姊?!
这次前往边疆,他本来还想找个机会跟张洛一叙,却没想到得到的消息是张洛为救同袍而死,遗物都被人送回了张家屯。
在军中关於张洛的死没有太多人谈论,他也不敢细查,如今战君泽突然提起张洛和张沁玥……想起这一路,田仁青和王汉宇对战君泽细心照看,他隐约猜到战君泽身上有伤,思及此,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难不成张洛救的人是他?!
他压下心头惊骇,虽说遗憾张洛这个好孩子就这么走了,但若真是他救了战君泽,这可算是立下大功……
第三章 初次见面(2)
“温老爷为何不言语?”
温富林赶紧拉回思绪,连忙说道:“回大人,实不相瞒,张洛算是小的看着长大,收养张洛姊弟的王寡妇对小的一家有恩,当年便是那王寡妇赏了小的与祖母一口粮食,才有如今的小的,王寡妇对温家可说是恩重如山,所以这些年,纵使王寡妇已死,小的还是将张洛姊弟当成自家人照料。”
战君泽听着温富林的话,眼神冷了几分。
此人是众人眼中的大善人,但在他看来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商贾罢了,听他问起张洛姊弟,他不说说两人,只谈论自家与张家的交情,更让人看清是个重利轻义之人。
“受人点滴,铭记於心,温老爷心善。”
明明是夸赞,但听在温富林的耳里却总觉得有些失了味道,他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张洛医术了得,原跟着城内回春堂的韩大夫习医,三年前从军,前些日子战亡,日前已安葬。至於他姊姊张沁玥,每半个月会进城一趟,将山里的野菜、野菇等野味卖到酒楼来。大人提起张沁玥,该是因为……”温富林抬起头,试探的眸光看了战君泽一眼,“张洛的死吧?”见战君泽冷冷的对上他的视线,温富林的心头一惊,连忙说道:“大人恕罪,小的失言。张沁玥此刻人在……”
战君泽轻挥了下手,对此人生厌,懒得多费唇舌,“罢了,退下吧!”
温富林无奈,只能一个拱手后退下。
门一关上,战君泽站起身,对着此次要随他回京的两个下属说道:“你们去歇着吧!”
“是!”王汉宇一个拱手就往外走,注意到田仁青没有动作,他疑惑的扫去一眼,“阿仁,还不走?”
“待大人梳洗后,替大人换药。”
战君泽挑了下眉,他身上的伤口从肩膀处一直到胸前,看起来狰狞可怕,但已无大碍,“不用,去歇着吧!”
田仁青无奈,只能看着战君泽转身进入房内净室。
“怎么,有事要跟大人说?”王汉宇与田仁青一样是吃皇粮的兵长,不论平时或是带兵,都是个欢脱的性子。
田仁青瞄了他一眼,转身往房门口走,“大人身上有伤,心情正不好,你就别来捣乱。”
“正因为他心情不好,才更应该让他开心些。”王汉宇自有想法,跟在田仁青的身后喳呼,“我方才可是听到了你喊了声张家姑娘,难道那位姑娘真是张大夫的姊姊?”
“是。”
“真没想到边疆一带还能出这么水灵的姑娘。张大夫长得好,姊姊模样也挺娇俏的,就是瘦弱了点,我记得……她已年方二十,不过看起来挺小的。”
田仁青停下脚步,没好气的瞪了王汉宇一眼,“你看得倒仔细。”
“这不是难得看到个漂亮姑娘嘛,”王汉宇大剌剌的继续道:“更别提她还是张大夫的姊姊,张大夫死了,他的姊姊就如同咱们的姊姊。”
“你脸还真大,”田仁青受不了的踢了他一脚,“她的年纪还比你小,你叫人家姊姊,不要脸。”
“这是随着张大夫叫,无关岁数,我过去跟姊姊聊聊。”
田仁青一把拉住了他,“你也不怕吓着了人家,明日还得起个大早赶进京,别去添乱。若真有心,等回来之后再去张家屯探访。”
王汉宇想想也有道理,“我记得张大夫说过,他姊姊因他而误了嫁期,打算终身不嫁,你说前阵子咱们副将派你送遗物去张家屯时,不是交代了要张姑娘去嘉峪关吗?你说这两人会不会……”
“不要胡说八道,”田仁青听到了内室的声音,知道战君泽就要出来,连忙走了出去,“这不关咱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