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敏敏看着自己,卓淳溪马上扬唇一笑,天真浪漫的纯美笑容,映在他那张比女子更美丽的脸庞上,让人呼吸一窒,差点儿喘不过气。
见自己都快气死了,两人还在眉来眼去,似是在嘲笑她,卓明珠说话更加难听了,「怎么?关将军勾引不成,就想勾引小傻瓜?」
她仗着自己是皇上的嫡长女,从不吝啬给人难堪,再加上对敏敏的妒恨早已积沙成塔,瞅着机会,便要寻她秽气。
卓明珠又道:「你这张狐狸脸就该配个傻子,何必招惹关将军?仗着父皇疼宠也不能这样,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下贱的,急巴巴送上门……」
她不顾形象哇啦哇啦骂个不停,就是想要好好羞辱敏敏一番,她说得正热烈,却没想到重重的啪一声,她……挨耳光子了?
五根鲜红指印在颊边,热辣辣的感觉袭击,明珠公主不敢置信地望着卓淳溪。
敏敏也被吓着了,诧异地睁大眼瞅着卓淳溪。
迎视敏敏的目光,卓淳溪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解释道:「她骂你。」
卓明珠从未挨打过,这会儿却被个傻子给打了,她气得肝痛、肠痛,全身上下都痛,她狂跳脚,张牙舞爪地往敏敏脸上抓去。
见状,卓淳溪忙抱起敏敏东窜西跳,让卓明珠使尽力气也追不到。
卓明珠抓起鞭子在空中甩个不停,疯了似的猛叫狂跳,卓淳溪却把这当成游戏,抱着敏敏,脚下速度越来越快,每次卓明珠的长鞭落空,他就笑得越加欢畅。
「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给我狠狠地打……」卓明珠哭得无比凄惨。
宫女太监们满脸为难,看看公主,再看看越王和敏敏姑娘,无所适从。
卓明珠见自己闹成这样,众人还不肯相帮,大怒之余,竟回身将鞭子朝太监宫女身上抽去。
没人敢还手,转眼众人身上都见血,事情越闹越不像话,突然间,鞭子停了,卓淳溪转头一看,笑着喊道:「三叔。」
敏敏跟着转头,当她的视线与来人相触时,心儿猛地一抽,没来由的熟悉、没来由的心悸、没来由的亲切温暖……这究竟是什么样莫名其妙的情绪?
她原以为卓淳溪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可是他,普通的眉眼、普通的鼻子嘴唇和脸形,却架构出一张教人无法别开眼的完美脸庞。
逆着光,他颀长的身影临风而立,一双清润眼眸彷佛看透世情,只是眉眼微弯,便格外生动,一身白衣飘飘,除尘若仙。
卓明珠的手腕被蜀王抓得疼,娇娇地轻喊一声,「王叔抓痛明珠了。」
松开手,卓蔺风不冷不热地道:「你马上就要尚驸马了,怎么还是如此孩子气?」
卓明珠噘起鲜红嘴唇道:「是堂兄的错,他先动手打我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脑子不好使,还同他计较?」
「不是我计较,是他非要护着那个贱女人。」
卓蔺风的视线顺着卓明珠指的方向看去,落在敏敏身上,好看的眉形微拢,他下意识向她走近,垂睫,嗅到一丝几不可辨的气味,眼底眸光闪过,那是……
会吗?是吗?可能吗?惊喜、狂热的心潮汹涌翻腾。
但卓蔺风表面上不动声色地吩咐道:「来人,送公主回去。」
宫人们松口气,忍着身上疼痛,连忙簇拥着明珠公主离开。
闹事的走了,卓淳溪还玩不够似的,一路跟上,冲着卓明珠喊傻子,又气得她暴跳如雷,可这一回宫人们可是把公主给护得紧了,不让公主再有机会和越王打起来。
园子里只剩下卓蔺风和敏敏对视,满地的落叶,风一刮,带起些许萧瑟落寞,她知道不应该这样看着男人,可是她无法别开眼,仰着头,从他的眉眼鼻唇,一寸一寸地细细望着,像是怕少了两分专心,就会错失什么似的。
「妹妹,饿了,想吃肉肉。」小少年望着她,痴憨的笑,映在他精致的脸庞上,让人看不出绝望。
一场大水,爹娘死于瘟疫,留下十岁的她和痴傻的瘸子哥哥,这样的生活,她是该绝望的呀,可是哥哥在、他的笑容在,她就觉得日子充满希望。
「我给哥哥偷鸡去,哥哥在这里等我,别乱跑哦!」
她抱抱哥哥,在哥哥脏兮兮的脸上用力亲一下,软软的唇碰上软软的脸颊,这一亲,她觉得就算饿了一整天,依然精力充沛。
「妹妹小心。」他也环住妹妹,啵啵啵,在她脸上额上手上连亲好几下,然后也觉得好像没有饿得那么厉害了。
「好。」
他看着妹妹的背影渐行渐远,痴憨的眼底带起一丝忧虑,如果自己不要那么容易饿,不知道有多好。
他坐在原地等着,等到天黑、等到天亮、等到将近中午,视线始终定在妹妹离开的那个方向。
他从不认为妹妹会丢下自己,他相信她一定会回来,虽然她已经去了好久好久,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叫得很难受。
终于,在太阳快要落到山的另一边时,妹妹瘦小的身影出现了。
他兴奋不已,勉强站起来,想快点跑到妹妹身边,但他瘸得厉害,只能一拐一拐慢慢拖着身子往前行。
妹妹的额头破了一个血洞,两、三行鲜血漫过她稀疏的眉毛,落在颊上,她的右脸高高肿起,推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可是她很得意地笑着。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肉包子,说:「哥哥对不起,没有鸡,只有这个。」
倏地,他放声大哭。
看着哥哥哭,妹妹的脸上仍是堆着笑意,可是眼泪却一串一串掉得飞快,泪水和鲜血混在一起,染出一片刺目鲜红。
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敏敏仰头看着他,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淡淡的酸、微微的涩在舌间泛滥,但矛盾的甜,却在心中缓缓填塞。
「我认识你吗?」她问。
他笑而不答,但心里却回答:是的,在一千多年前,在我初生之际。
「还喜欢吃桃子吗?」他问,青涩又酸得让人牙根发软的桃子。
完全牛头不对马嘴,但她却忍不住点头回应,「喜欢,我要种让人酸掉牙的。」
他扬眉,还是一样啊,点点头,他回道:「我给你送一点过来。」
她再次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她看着他,始终停不下笑意。
然后他伸手摸摸她的头,低声说:「以后想哭就哭,不要再委屈自己。」
他知道她很委屈?他知道她连哭泣都要再三斟酌强忍?
两句再普通不过的安慰,却勾出她大量伤心,她张大双眼凝视着他,接着眼眶泛红,眼泪潸然而下,她下意识拉住他的衣袖,低低啜泣着。
她哭得很认真,没注意到他的手轻轻地划过一圈,风再也吹不进来,声音透不进来,而圈圈里头,变得舒服而温暖。
他深吸口气,说不出是欣慰满足还是心疼,他伸出双手,将她环抱在怀中。
这对敏敏来说是个很诡异的经验,她居然在陌生男人面前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最后甚至哭倒在对方怀里。
她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却很尽情,而且哭完之后,她觉得心里头的委屈好像没有那样吓人了。说真的,若再有机会,她还想再在他怀里哭一次。
这是不对的行为,男女授受不亲,这是要浸猪笼的,何况事情发生在人来人往的御花园,她想,会出大事吧?
以妾位下嫁,她的名声已经坏到了极点,再加上这一桩,不晓得会掀起多大波澜?会不会恰好给了骥哥哥机会,让他以不想她这么委屈为由,强行退亲?
可是真的好奇怪,整个后宫上下竟然没人提起这件事?是因为蜀王位高权重,无人敢得罪?
不管如何,哭过一场后,害怕少了许多,至于嫁人该有的喜悦快乐、盼望,早已蒸发,她只想认命,只想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离开这座牢笼。
拿起毛笔、摊平纸,她在纸上勾勒图形。
敏敏并没有特别想画什么,只是借此抒发百转千回的心思,两个时辰后,她揉揉发酸的肩膀,再低头一看,这才意识到自己画了什么,回廊曲折、花径盘绕,榴花树下,身形挺拔的男子迎风而立,一身白衣飘飘,气质超凡。
看着他的五官面容,她又莫名想哭了,可是她敢发誓,她压根不认识他,那次在御花园是第一次见面,可是为什么面对他时,她会有着说不出的悸动、无法形容的熟悉?
她不懂想再见他一面的迫切感从何而来,但她真的好想再同他诉说委屈,再靠近他……
这是不对的,非常非常不对,她已经订下终身,不该和他见面,但……渴望在心口喧嚣,她从没对一个人这样热切过。
脚步声传来,敏敏心虚,急急把画纸折起,往烛火上一放,猩红的火光很快地将画纸燃烧成灰烬。
「时辰不早了,姑娘早点歇下吧,明日便要出宫。」柔月进屋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