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如素打听好行情是以备不时之需,一辈子很长,谁晓得会不会一直顺风顺水,多学点总没错。
「今儿个三老爷要考究你们功课,午膳别急着赶回来,就在绣阁用膳,吃完歇一会儿再去书房,三老爷下午没事,约未时中会过去,这是三老爷的吩咐。」孩子大了,三老爷不希望有苗子长歪,儿女一多也怕他们不学无术。
譬如某个人,纨裤中的纨裤,天都敢捅破的浑人。
「啊!我的桃花……」要是今儿个不酿,那几筐桃花就白摘了,她损失的银子……心痛呀!
月嬷嬷面色一凝看向主子。「还有奶娘在呢!怕什么。」
「奶娘,你待我真好。」殷如素软声的撒娇。
「不对你好对谁好,你可是吃我的奶长大的,当年小猫儿似的娃儿都快能说人家了……」一看到三小姐就想到无缘的女儿,月嬷嬷鼻头微酸。「好了,不说了,说多了又被嫌弃唠叨,洒水的比例说清楚了,我便能匀兑了。」
青玉眼睁得很大。「月嬷嬷,你怎么知道……」她们偷酿酒?
「姜是老的辣,你们打个嚏涕我就晓得你们要什么……」哪瞒得住她,她只是不说而已。
第二章 大脚姑娘争出头(1)
「大脚妹妹,你来了。」
这是一句讥诮,也是不怀好意的恶意羞辱。
本朝有裹小脚的习俗,举凡家中小有富裕的人家都以小脚为美,女儿一到了年纪都需裹足,以三寸金莲为最美,没裹小脚的姑娘可嫁不到好人家。
殷府的千金亦是如此,不足六岁便要裹足,小小的脚儿还没女子的手掌大,缠上一层又一层的裹脚布,维持脚形不变大,往上扳折的脚趾也要固定住让其不再生长。
为了美无所不用其极,就连折断骨头的痛也能忍受,即使要忍受数年也在所不惜。
端看弱柳扶风的殷如惠,以及迎风招摇,弱不胜衣的殷如卿,她们都有一双三寸莲足,走起路来莲步款款,身形一摇一摆,摇曳生姿,走一步晃三步似的,娇弱的姿态让人心生怜惜,想上前一扶。
殷如素也缠足过,但没多久便因照料不周而伤口恶化,整个人烧得像火红木炭,差点整条腿都要切除,后来大夫说了至少要休养一年才能再缠足,否则脚就废了,殷老夫人心疼孙女就没让缠足。
又过了一年是三老爷的科考年,大家一心扑在科举上就忘了这回事,她便逃过一劫。
来年举家外任齐南县,这件事便不再有人提起,殷如素的小脚越长越大,早超过三寸。
等大家想起这事时,殷如素已经十岁,想缠足却来不及了,除非削足折脚,再切掉一根小脚趾方能塞进三寸长的绣花鞋。
那时灵魂已穿越过来的殷如素哪肯让人在脚上动刀,做那种变态裹小脚的事,她又吵又闹的不准人裹脚,还跑去躲在隔壁无人居住的客房待了七天,最后准了她不裹小脚才回来。
那几天她也没饿着,青玉和月嬷嬷轮流给她送饭,好言相劝裹脚的好处,但不为所动的殷如素仍以大脚为荣。
其实她的脚也不是很大,也就比手大了一些,和真正的大脚相比不值一提,可是与三寸金莲为美的小脚一比,那真的大了,曳地的裙子往上一拉,一排的小脚丫子摇摇欲坠,唯独她稳如泰山的站立,明显的大脚与其他小脚格格不入。
不知是天生犯冲,还是一山难容二庶,殷如惠每回一瞧见小她两岁的妹妹,总拿人家的大脚作文章,非要把人从头到脚剜一层肉下来,否则誓不罢休。
「二姊姊,小妹来了。」殷如素低眉顺目,一副平和的样子,不卑不亢。
在急诊室什么样的人没碰过,她早就养成处变不惊的淡定,只要不伤害到人身,她一向左耳进右耳出,少了锣鼓声的剧还唱得起来吗?
「你那双大脚挺费布的,你做一双鞋我们都能做两双了,你惭不惭愧。」真是的,一双丑脚也敢出来丢人现眼,简直丢尽她们姊妹的脸,她怎么敢用那双大脚示人。
「所以姊姊们一年做五、六双鞋,我只做两双。」够穿就好。
「三妹妹,你这是指我娘苛待你的日常用度了?」面色冷然的殷如卿眼一吊,似在斥责她不懂事。
是苛待呀!何必装出毫不知情的样子,那是你亲娘哪!你敢发誓证明她一视同仁?「大姊姊误会了,我是说我鲜少出小偏院,走的路少,所以鞋子不用多,多了我也穿不了。」
又不是蜈蚣,出门要穿九十九双鞋,等穿好了天都黑了,不用出门又开始脱鞋,解好鞋带天又亮了,那她整天只做一件事,就是穿鞋、脱鞋。
「下次说话别说急了,让人对母亲有所误解,娘对你们够好了,一应吃穿从未短缺。」她意有所指,是说给二妹妹听的,杜姨娘老在父亲面前讨要东西,叫人看了很不齿。
一点骨气也没有,少了文人世家的气节,撒泼耍横只为了一点点身外物,谁见了谁鄙之。
「是的,大姊姊,我很知足了。」只要不来烦她,她可以伏低做小,手中近百两银子够花用一阵子了。
「啐!这种瞎话你也说得出口,我真佩服你了,瞧瞧你这一身衣服是去年做的,有多久没做过新衣了,大姊上个月在‘兰衣坊’做了八件衣裙,花了几十两,她有想过给你做一件吗?你知足个什么劲,母亲把你的分例全贴给大姊了,就你傻乎乎的以为别人对你好。」殷如惠恨铁不成钢的数落,把简琴瑟的龌龊事一把掀出来。
「真的吗?大姊姊。」殷如素抿抿唇,彷佛受了极大委屈又极力忍着。
看到二妹妹的咄咄逼人,有理无理也要闹三分,再一瞧眼泛泪光楚楚可怜的三妹妹,又慌又急的殷如卿气得都快暴青筋。「谁说没有三妹妹的,我有两套衣服就是为她做的。」
她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
殷如惠闻言果然掩嘴咯咯直笑。「大姊你别逗了,瞧瞧你铁塔般的身形,再看看三妹妹麻雀似的小身板,你确定你的衣服她穿得下?不会是当披风吧!直接卷三圈挂在她身上。」
殷如卿最痛恨人家说到她的身材,她不像爹也不肖娘,偏偏生得像她三大五粗的二舅,他是家中唯一弃文从武的武官,官任五城兵马指挥司副指挥使,正七品官。
她个头高,殷如素站在她身边真应了那句「小鸟依人」,只到她肩头而已,而且她的肩很宽,眉也是英挺的浓眉,若做男装打扮绝对是英挺俊雅,能将一干女众迷得晕头转向。
可惜她是女儿身,长得高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反而特别突兀,瘦高的身子活像一根竿子。
因此为了让容貌显得秀气点,她不时便会修眉、画眉,将浓黑的粗眉修成柳叶眉,以胭脂水粉妆点过于男气的脸庞,使其多些女子的娇美。
她不能卸妆,一卸妆就有如男扮女装,明明是小姑娘却有男子的俊秀感,眉眼间隐有武人的英气。
可能也是如此,殷如卿年已十五仍尚未订亲,殷三老爷的四子三女都未定下婚事,他打算回京后再找几门好亲事,齐南县太小了,找不到足以匹配的人家。
他想为儿女找门当户对的亲家,六品以下非高门的不予考虑。若是姻亲结得好,凭着家族关系,他的官位还能再高呢。
「哼!我说她穿得下就穿得下。玉秋,将我屋里雪色的软烟罗抱来,那一尺要十两银子,有钱也买不到,我那儿有半匹,是宫里的姑姑送的,我全给三妹妹做衣服。」
宫里的小姑姑指的是殷府最小的女儿,是殷老夫人的嫡出亲女,几年前进宫,位阶是婕妤,无子,但有一女。
禁不起激的殷如卿被二妹妹一挑拨,豪气的将珍爱的软烟罗拿出来做面子,她本意要气气一遇事就想压她一把的二妹妹,可是一看到拿出来的上等布匹,她又有几分舍不得,宫中的赏赐少之又少,她原本准备回京后再做几件新裳,在各府夫人、小姐面前亮亮相。
可是殷如惠坏了她的好事,这口气她怎么咽得下去!她气愤二妹妹的多事,同时也恼怒三妹妹的不知推辞,傻愣愣地收下了,再没眼力的人也看得出软烟罗多珍贵,她怎敢说收就收。
暗笑在心的殷如素是渔翁得利,捧着贵得要命的布料装傻充愣,两位姊姊要吵就吵吧,占便宜的人是她,反正她从头到尾没介入就是个看戏的,别人丢银子她就捡,一点也不客气。
「哟!你还真送得起,也不怕她福气薄,折寿。」满眼妒色的殷如惠盯着雪色软烟罗,手痒的想把它抢过来,占为己有。
别说她还真敢做,有一回她就强抢殷正书挂在脖子上的小金锁,殷正书哭着向父亲告状,她才在父亲的喝斥下不情不愿地还回去,私下还恐吓小她几岁的殷正书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