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才既是龙太卫指挥使,怎可能让人无声无息靠近,又在胸口上插入一把短匕?凶手必定是熟人,而且是相熟到李三才毫无防心之人。
「你压根不怀疑是花娘?」
「姑娘家没有那种手劲。」话一出口,他又想到迎春。如果是她,也许是有的,但动机呢?傅家手里经营的全都是与船有关的生意,而李三才又是卞下船厂主事……
「嵇韬,今儿个你去李三才府上,可有问出古怪之处?」
嵇韬摇了摇头,「李三才府上说法一致,称他未与人有龃龉,在船厂与卫所里都待人极好,不可能与人结怨,况且他现在是正好休沐才回卞下城,据说是有人邀他去涛风阁的,却不知道到底是谁邀他。方才来时我也问过涛风阁的鸨娘,她没听李三才说与人有约,昨晚也没瞧见有谁踏进他丧命的雅间,不过说真的,青楼里,谁会注意谁踏进哪间房?」
「抽空去卫所或船厂问些口供吧,看看有没有人与他同天休沐的。」宇文恭声音平淡,仿似对这事提不起劲,抑或是看穿什么而压抑着不多提。
嵇韬心底知晓该怎么做,应了声,正要举杯敬他,门外响起鸨娘有些无奈的嗓音——
「两位大人,有位郑大人想求见两位大人,不知道……」
宇文恭看了嵇韬一眼,嵇韬也不知那郑大人是哪位,宇文恭作主道:「让他进来。」
「这样好吗?」
「连着两个想见我却没见到的都死了,我怎忍心再害死一个?」宇文恭似笑非笑地道,嵇韬听完,压根也笑不出来。
第三章 亲友诡异变化(2)
一会便见一名年约三十上下、虎背熊腰的男人大步流星而来,在两人面前抱拳施礼。「卑职见过两位大人,卑职乃是龙太卫副指挥使郑明海。」
嵇韬浓眉一扬,瞧了宇文恭一眼,迳自问道:「郑明海,你此刻前来是——」
「卑职是有些线索想告知大人。」
「说来听听。」正苦无线索,如今有人自动送上门了,还客气什么。
「不知道两位大人是否知晓前几日城东一名傅姓商贾被杀?」郑明海毫不拖泥水,开门见山地问,见两人点头,他又续道:「傅老板是专做船厂生意的,几乎卞江沿岸三座船厂的生意都教他给揽去了,是以李指挥使和傅老板算是相熟,前些时日听说傅老板生意出了点问题,交了本帐本给李指挥使,直说要是他日他死了,要李指挥使代他申冤。」
宇文恭眼皮子垂着,似乎对这样的说法不甚意外,反倒嵇韬反应大了些,追问着:「帐本呢?」
「卑职不知道,这些事是当初李指挥使提起过的,如今他出了事,卑职才想道出这些事也许能找到凶手。」
「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好比傅祥的生意怎会出了问题,又或者是跟李三才透露了什么?」嵇韬随即追问。
「其余的卑职皆不知道。」
「一般而言,船厂主事能够作主采购,李三才既与傅祥熟识肯定也拿了不少好处,而你……」宇文恭淡淡提了个头。
郑明海瞬间满脸涨红,没料到话题一转竟咬到他身上,「大人,这些事可说是行规,咱们这些人拿得还不如上头多,如今咱们死了个指挥使,还请大人先从这一处着手吧。」
嵇韬无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我知道了,这事我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今儿个多谢你特地告知了这条线索。」
「卑职盼能早日缉凶归案。」
「你先退下吧。」
「是。」
待郑明海离开,嵇韬才凉凉地问:「宇文,你说这事该要怎办?」虽说还没有头绪,但如果郑明海所言属实,那么这案子可就复杂了。
「先差人跟着郑明海。」宇文恭淡道。
「敢情你怕有人杀人灭口?」就算郑明海要当人证,也得要找到郑明海口中说的帐本,难道帐本还没被找到,而躲在暗处的人一直盯着?
想通的瞬间,嵇韬已经大步地踏出房,差人跟着郑明海。
似就算郑明海不出现,他还是隐约看出破绽。
傅祥和李三才都在求见而未见后被杀,表示一直有人在后头跟着他们,等待下手的时机,只为了湮灭证据,这推测看似合理,却又透着一股违和感,其中,他的行踪成了教他不得其解的关键。
每年他都会回卞下,但通常不会惊扰地方官,只与好友聚聚便回京,可这一回他的行踪像是被人一直掌握着。
「宇文,我已经交代下去了,明儿个我就差人兵分两路去龙太卫和李府翻找帐本。」
「我倒觉得找应容问清楚傅祥那一案比较重要。」
「……那你去问吧。」短时间内他不想再见那个混蛋。
宇文恭应了声,将杯中物饮尽后随即起身,「我先回去了。」
「那就一道走吧。」
两人一道离开,才刚下楼,便见有酒客围着两名姑娘,宇文恭黑眸一扫,竟是迎春护在一名姑娘面前。
面对酒客的骚扰,迎春粉拳微握,眉眼一沉,目光尖锐又冰冷地瞪着酒客,仿佛他只要敢再越雷池一步,肯定要他后悔招惹。
就在酒客猥琐向前时,宇文恭出手逮住酒客的手,嵇韬也被引了注意。
「你怎会在这儿?」宇文恭无视酒客发出杀猪般的京嚎声,沉声问着迎春。
迎春面无表情地看他,反倒是身后的卓韵雅向前一步道谢,「多谢这位爷相牧,我的丫鬟向来寡言,并无冲撞之意,还请您别介怀。」她噙着浅淡笑容,打算回头问问迎春这个男人是不是那位京城来的贵人。
「你是傅家的大帐房?」宇文恭试探地问。
卓钧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恼自己猜得真准,既然他知道自己的身分,她也不好再装蒜下去,「我就是傅家的大帐房,您是——」照例总得开口确定一下才是。
「你为何会出现在涛风阁里?」
卓韵雅叹口气,纤指指向他手里抓的人,「您要不要先放开那人的手?」那人已经从哀叫到发不出声,而且身边也慢慢聚集人潮,这对她来说着实不好,她并不想在这儿闹事,万一她那姊妹不肯收留她了可怎么办才好?
宇文恭迳自将男人甩到一边,目光落在卓韵雅身后的迎春,「上回你说是你家主子要你办差,这回又要做什么?」
嵇韬已听出宇文恭追问的姑娘就是日前他提过的丫鬟,不禁有了兴味多看两眼,觉得那身气质……好眼熟。
不过,周围人愈来愈多了,站在这儿说话总是不妥,他正打算提醒宇文恭换个地方,后头有道凌乱的脚步声朝这头而来,他回头睨去,见是他才派出去的一名随从。
还未开口,那名随从气息微乱地道:「大人恕罪,小的办事不力,郑明海才刚踏出涛风阁便遭暗算。」
宇文恭闻言面上波澜不兴,像是预料中的事,只是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引来迎春的注视。
「什么?」嵇韬整个人呆住,随即又问:「走到暗巷了吗?」
「没有,才岀涛风阁没几步,还在码头边上,因为路上人潮拥塞,小的以为只要跟着他便成,谁知道他不知怎地突然倒地,小的赶紧凑前一看,才发现他喉头被划开,血流如注,已经没气了。」
嵇韬简直不敢相信,在这热闹的城南销金窝,竟有人当众行凶!
「人呢?别跟我说你们连是谁动手的都没瞧见?」
「大人,真没瞧见,谁都知道江堤岸这一带,入夜总是熙来攘往,咱们跟着时不免也会与旁人擦身而过,是以压根不知道是谁近了他的身,但寅虎和卯兔已经在现场追查了。」
嵇韬捧着额,分不清楚到底是愤怒还是无奈,虽说少了个郑明海对案情本身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好歹是个卫所副指挥使,走在街上竟遭人行刺,到底该斥责这些漕卫疏于操演武艺不佳,还是凶手太过明目张胆、目无王法!
「嵇韬,咱先过去瞧瞧吧。」宇文恭轻唤了声,随来那名随从。「你留在这儿看着她俩,她俩要是从你眼皮子底下跑了,我唯你是问。」
随从点头如捣蒜,走到卓韵雅和迎春面前,一双铜铃眼死死地瞪着她们。
卓韵雅无奈地了口气,而迎春只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宇文恭离去的身影。
半个时辰后,宇文恭不由分说地将卓韵雅和迎春给带回应府。
「宇文,听说涛风阁前头有人遭杀害……」听管事禀报宇文恭回府了,应容离开书房,在通往宇文恭暂住的院落前遇见了他,劈头刚问了一句,突然见他身后跟了两名姑娘,教他不由打住话。
「这两位是?」
「这位卓娘子是傅祥的大帐房,而这位你见过了,是卓娘子的丫鬟迎春。」宇文恭简单地介绍。
应容望去,就见那位卓娘子侧身施礼,而迎春那丫鬟还是老样子,端着一张吓人的面瘫脸,「你将她们带回来做什么?」